沢田纲吉看向我的身后,抬起手做了个手势。随后我便感觉身后一空,原本站在那里的狱寺隼人退了出去,随之便是房门闭合的声音。
他走之后,不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我与沢田纲吉两个人。
我缓缓回神,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面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沢田纲吉倚靠在窗前,视线穿过摇曳的烛火向我望来。
那目光落在我身上,恍惚中竟让我觉得十分怀念。
过了许久,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喊出对面之人的身份。
“……十代目。”
话音刚落,我感觉沢田纲吉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一点。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大写标粗的99,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可面前好好站在那里的沢田纲吉却又清楚的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承认,在经历了之前的一切后,我仍然抱有幻想。
毕竟“我”的身份是叛徒,这里是充满危险的十年后,对待叛徒的手段狠辣一点,我可以理解。
虽说感情上会觉得有些难过,但这并不妨碍我找理由为他们开脱。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欺骗自己了。
这是预料之外的未来。
同时也是我心中,最不愿意看到的未来。
想到这里,我不禁闭了闭眼睛。
……我要活下来。
我要搞清楚黑化度的来源,我要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刺痛传遍全身的同时,也让我逐渐冷静了下来。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我的身份问题。
如果不先把叛徒身份洗白了,接下来应该很难往下走。
可问题来了。
我该怎么才能让沢田纲吉相信我呢?
我试探着开口。
“那个,十代目,关于今天的事情……”
你可一定要听我狡辩啊!!
谁知还没等我开始自己的表演,对面的棕发青年便笑了一下。
“你想要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
他温声道:“狱寺君本来就是我派去的,目的……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冷不丁开启的话题顿时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有点傻眼的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知道知道,他是来杀我的!’……这话谁说得出口啊!
肯定会触发四周目的开关吧?!
一时间我额头冷汗直冒,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双眼放空一脸茫然:“难道岚守大人是十代目专门派去救我的?”
怪不得一见面就用匣兵器跟我打招呼,实在是太热情了。
泪目。
我苦中作乐地想着,实际心里忐忑不安。
如今的沢田纲吉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我总觉得他还有别的话在等着我。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见沢田笑了一下,温和却令人心惊。
“你错了。”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格杀彭格列叛徒青山五月’——这才是狱寺君会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我:“…………”
那个什么。
你这么诚实,真的让我很难办。
胸口闷的有些发疼,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手在胸前按了按,试图驱散这份自心底生出的惝恍感。
我看着他在烛影下的身影,用平生最为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可我真的不是叛徒,我没有骗你。”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唯一不会去伤害的存在。
闻言,沢田纲吉笑了笑,自进门以后第一次没有再拿话堵我。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才想要亲眼见见你。”
……我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晕乎乎地问:“那你是相信我了?”
然而这次,沢田纲吉没有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那双在灯火映照下越发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楼下的街市熙熙攘攘,繁华的灯火将西西里的夜空点亮,半开的窗外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在静默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这样的安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可谓是一种折磨,我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本能般的想打破这片沉默。
“那个什么,十代目……”
顶着这样的目光,我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我是真的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不等他有反应,我连忙接了下去,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断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咽了咽口水,“就是吧……我好像忘了点事情,有印象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那个港口了。”
“那些人威胁我,想让我帮他们伏击岚守大人,我见他们似乎早有准备,担心岚守大人出事,就假意答应了,打算找机会给岚守大人报信。”
“不过那些人大概是不信任我,所以想在杀掉岚守大人的同时顺便将我灭口,还好最后雨守大人及时赶到……”
我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大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沢田纲吉信了没有。
不过说到底他们其实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和那群黑衣男串通一气,虽然嫌疑的确很大,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转圜。
我和黑衣大哥的对话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就算是让狱寺来复述当时的事情,他说出来的东西应该也和我刚才说的差不了太多。
我抬起眼皮偷偷打量沢田纲吉的神色。
果然,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我的猜测应该没错。
不过还没等我松口气,从方才起便只是安静在听的沢田纲吉却突然开口道:“照你这么说的话,除了狱寺君、山本,还有那群黑衣人以外……你没有再见到其他的人了?”
听到这话,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了库洛姆的身影。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库洛姆并不是他派去的?
仔细想想,上个周目的确存在着疑点。
试想一下,只是杀一个叛徒,需要用到整整三名守护者吗?
按道理来说,连山本都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狱寺隼人一个人便足够了。
可即使如此,山本和库洛姆也都出现了。
不过从这周目的情况来看,命令应该是只下给狱寺一个人的,山本是知情者,并且刚好就在附近,所以出现在那里想要看看狱寺的情况也属于正常举动。
可库洛姆就有些奇怪了。
在这个周目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现过身。
要不是我清楚的知道她会来给我补刀,我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如今想来,她当时的出现也很可疑。
她等在巷口,堵死了我逃生最后的路,那模样就好像是……笃定了这两人无法杀掉我一样。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四肢有些发冷。
对面,沢田纲吉还在静静等待着我的答案。
他没有催促我,就像是知道我一定会感到为难一样。
这副体贴的架势倒是又与先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完全相反了。
我心中满是疑惑,摸不清他是什么想法。半晌,才定了定神道:“真的没有了,我只见到了岚守和雨守两位大人。”
“这样啊。”
沢田轻轻敲了敲窗沿,微笑着道:“可是狱寺君跟我说,你似乎知道骸在那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和他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我:“……”
我默了默。
我:“……谁???”
两个人的名字发音有些相近,我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想不起来了吗?这样也好。”
沢田纲吉说着,便离开窗口缓步走上前来,微微弯下腰吹灭了茶几上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
四周骤然暗下。
黑暗里,青年温哑的嗓音缓缓响起。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也该下去了。”
我稀里糊涂的就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沢田纲吉将打开的房门重新掩上,带着我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里。
走廊外空无一人,狱寺并没有在门外等待。直到我从楼梯上下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和山本一起坐到了吧台前。
银发男人指尖夹着一根香烟,见到我们下来,便将烟掐灭,站起身道:“十代目。”
沢田微笑着应了一声,与他擦肩而过,坐到了狱寺刚才所坐的位置上。
山本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再加一杯的打算。
他侧头看向我们,当发现我也在时不禁灿然一笑,拍了拍沢田的肩膀道:“果然——我就说青山跟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她大概是被那家伙故意牵扯进来的吧,就是想让阿纲为难而已。”
闻言,狱寺嘁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不光只有这次的事。”狱寺横眸瞥了我一眼,“你可别忘了,这家伙身上可还背着之前……”
“狱寺君。”
沢田突然开口,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难得有机会在这种地方,不如一起坐下喝一杯?”
“说的也是,总不能白来一趟。”山本说着便抬手将酒保招过来,“想喝点什么,金汤力还是马天尼?”
“……”
狱寺皱了皱眉。
就在我以为他大概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却上前一步,在沢田旁边坐了下来,淡淡地道:“一杯金汤力。”
我:“……”
“ok!”山本道,“阿纲呢,也要一样的吗?”
沢田嗯了一声,“再来一杯莫吉托。”
“那记得不能太酸。”山本了然,转头对着酒保嘱咐几句。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杯酒原来是给我点的,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不用麻烦了,我不太爱喝这些……”
有可乐就行了,我很好养活的。
话音刚落,便听沢田道:“那就换成可乐吧。”
我:“……”
很快,调好的酒便被端了上来。
我坐在山本旁边,抱着被装在透明杯子里还加了冰的可乐,默默地喝了两大口。
……是错觉吗?
总感觉他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