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是花羡输了。
苏晚晴看到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真的,没事不要和主角团的人赌——至少在他没有黑化前不要赌。
如同大多数的小说一样,最后时沉星黑化了,入魔后,他的运气差的惊人,大战的那一夜正好是朔月之夜,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苏晚晴手里捧着茶盅,悄悄抬眼,时沉星坐在自己旁边,单手支颐,一派淡然地看着花羡。
为了让花羡输得心服口服,时沉星已经说出了这里面的玄机:所谓的水晶树并不是原本就有的,它的原身是荆蓝树,被施药之后,活下来的树苗长大后便成了水晶树。
而雌雄水晶树,其实是在施药过程中,药效出现差池所致。药效适宜,就是四季都能结果的雌树,而药效过少,就会变成一年只开一季的雄树。
而眼前这棵,却是药物过量而产生的畸形树,果子会比普通的雌树要大上许多,但是却熬不过一季就会死。
花羡面色灰白色,呆呆看着面前枯槁的枝桠,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少年声音平静地说完这棵树的来历,食指在石桌上清脆地叩了两下。
苏晚晴回过神,见证了这场毫无悬念结局,她拍拍手起身道:“时仙君真是博学,连这么冷门的事都知道。”
时沉星似乎很懒得看她:“殿下运气好罢了。”
苏晚晴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枝桠,觉得他这是在借机炫耀自己运气好,但想到他日后的结局,她不由道:“运气这东西实在是靠不住,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凭运气得来了,也终究会凭实力输走。”
少年轻轻挑了挑眉,抬眸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讶异。
“这么好看的水晶树,我还以为能多吃几季果子呢。”苏晚晴可惜地摇摇头,见花羡眼圈发红,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这不怪你,这都是……是我爹的错,他手气真是有够差的。”
花羡摇摇头,双眸里是悔恨交加的泪光:“是我对不起殿下!我应该听殿下的话,躲着他走,就不该再和他赌。”
时沉星侧眸。
苏晚晴干笑两声,赶紧拿起杯子含糊道:“没什么,知错就改。”
“殿下,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花羡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跑离开这里。
见竹溪还愣在原地,苏晚晴使了一个眼色,他忙后知后觉地去追花羡。
不过片刻,这里便只剩下她和时沉星两人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凌乱的枝桠,问:“时仙君,这棵树真是雄树?”
“殿下,你知道吗?”时沉星双手背后,微微倾身逼近,寒星似的眼眸锁定她:“这棵树其实是娑罗果树。”
娑罗果树?
苏晚晴精神一震,可在看到枝桠的时候,又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是娑罗果树,是他是在骗自己。
于是她又换了一种说法:“你一定要把花羡赶出去吗?”
“他自找的。”
“是,花羡他太容易冲动,喜欢掐尖要强,但他本性其实并不坏。”
“哦,本性不坏?”时沉星拖长音调,起身慢悠悠道:“那就是我用心歹毒了。”
时沉星走了两步,转过身低头俯视着椅子上的人,他本就高跳,现在挡在她的面前,巨大的阴影如山岳般将她完全遮盖住。
苏晚晴:“我不是……”
“是我利用他没脑子易冲动,故意引他转进我的圈套,趁机赶走他。殿下是这个意思吗?”
他努力向后卷缩的少女,表情似笑非笑。
苏晚晴退无可退,猛然站起,盯着他黑线纹绣的雪白衣领,语气坚定:“没有,是花羡他技不如人,又菜又爱赌,输了也是活该,我这就找他。”
她没有去找花羡,只是让千羽去安慰他,对于花羡提出的要离开万妖谷也没有批准。
三天之后,竹溪来找自己了。
青衣少年背负长剑,一向纯透的眼眸透出几分果敢。
他是来请辞的。
“殿下,我和花羡一起离开王宫,等送他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再去杀了江堑,替云将军报仇。”
苏晚晴盯着面前神色澄澈坚定的少年,神思恍惚。
好多次,她都希望能够把西苑的人给遣散了,一方面他们总是会闹出各种出乎意料的事情,另一方面她是为时沉星着想,让他住得开心才是自己的目的。
想要遣散西苑,她只要顺势而为就可以,花羡离开万妖城,他的死活便与自己无关。竹溪去杀江堑,那也是私人恩怨,自己并不认识云樾,与否成功也与自己无关。
如果现在放任竹溪离开,那他的结局自己也大概率猜得到。
只是这些日子过下来,她对于他们每个人都有所了解,他们是自己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熟人,或者可以说是朋友。
但自己当这种妖族公主已经够累了,每日那么的任务要做,又要想着讨好时沉星。
难道几个原书里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妖自己也要顾忌,何必呢?
“不行。”
竹溪猛然抬头,透过额前的几缕碎发,他看到少女神色莫测的脸。
“如果你还当我是殿下,那就立刻回去。”
少年神色恍惚了一瞬,军人的天性让他立刻服从,低头应道:“遵命!”
竹溪离开后,苏晚晴支开琉璃,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
西苑所有的人像是陷入了一场沉寂,连续三天,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会不定时到后园逛逛,花匠家族看到她也不再躲避,反而会主动上前来邀请自己去看看新培育的花,而她也乐意跟在它们身后多走走。
有时,她会路过那片月隐幽昙,花依然被整理得很好,只是打理它们的既不是竹溪,也不是时沉星,而是园子里的小花匠。
据他们说,这是园子里最累的活。
与之相对的,是那棵水晶树,它被苏晚晴浇了汁液后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有时突然开出几朵小花,有时又长出几枚果子,总之是很不正常。
胡管家说不久会再运一棵,换掉这棵有问题的树。
这天,她在被小花匠领着看完几个新品种的花后,便独自一人回去。
这个时间,琉璃应该准备好了沐浴用具,自己洗个澡便可以吃午饭了。
只是她刚完一条小道,突然发现前面是自己没进去过的区域,郁郁葱葱的林木后隐藏着一片断壁残垣。
她踩过长满青苔的破旧石块,发现这里是一片没有开发的荒地。
周围光秃秃一片,地上有花圃的形状,土被挖出来形成浅浅的水坑,几天前的雨水积在坑里,泥泞一片。
附近有一个破旧的石亭,年久失修,柱子早已失了颜色。
周围无处下脚,她便来到了小亭子里眺望周围。
此时苏晚晴模糊想起,琉璃和自己说过这边是未休整区域,没什么好看的,想来是还没有开发。
四下平坦,远处是一座不知名的山头,风吹过耳畔呼呼作响,寂寥空旷。
她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心内有几分荒芜。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还没有离开过王宫,有时候听琉璃说起外界妖族的生活,又觉得一直生活在王宫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自己毕竟不是团宠文的主角,外面的世界对她想必也不会多么友善。
就在她想得出神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被风送来。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不远处的杂草丛里走出一个身影,容叔拄着拐棍站在泥泞里,一脸疑惑。
他双目上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毫无光泽,但看向的方向却就是自己。
容叔?
苏晚晴站起身,道:“我走岔了,在这里休息一会。”
“走岔了?”容叔拄着拐杖,已经来到了亭子周围,他抬起头,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望过来:“这地方没什么人,容易走失,我给殿下带个路吧!”
苏晚晴想了想,便答应了。
容叔是个有点固执的老头。关于他的来历,苏晚晴能打听到的消息很有限,大概是某次苏无相外出他帮上了忙,苏无相看他独自一人,就把他带回来。
至于他是怎么和时沉星搭上的,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两人顺着有些磕绊的路向回走,苏晚晴问:“容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以前是药圃,我来给时仙君采点药草。”
苏晚晴惊讶道:“他生病了?”
她几天没有去西苑,赌约的事情还悬在头上,而她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处理。
她突然想起时沉星问自己有没有时间更长的药效?难道说他的那双灵目又有问题了?
“对。”容叔点点头,语气肯定:“时仙君脾气古怪,经常头痛。既然来到西苑,我就得费心多照顾一下。”
“他头痛?”
“是啊。”容叔的表情很镇定,完全不奇怪自己说出的话。
倒是苏晚晴因为这种太过于讶异的目光,见容叔看过来,她只能极力掩饰:“修仙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
“殿下说的也是。”容叔似乎也很疑惑:“但我第一次捡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头痛。”
“捡到?”
在苏晚晴的追问之下,容叔说了自己和时沉星第一次见面的经过,当时容叔正在西苑外散步,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倒地不醒的时沉星。
“当时他浑身发烫,额头更是热得不得了,想来是发烧了。”
“那后来呢?”苏晚晴继续追问。
“后来我去找大夫,但是没人愿意往这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于是我只能描述给他们听病因,最后开出的药方也是千羽出宫一趟才凑齐。”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有了效果,他一连昏迷了三天,之后才清醒过来。”
原来两人之间的相遇是这么回事,难道说时沉星已经把容叔当场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苏晚晴问:“他告诉你他病了?”
“那倒没有。”容叔笑笑道:“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时仙君虽说是仙门中的佼佼者,但终究是太年轻了一些,面上藏不住事。”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不伪装,这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他一头疼心情就会很差。所以我不必碰他,只看他说话做事便知道了。”
容叔的嘴角泛起宽容的一丝微笑,像是大人对孩子们的无可奈何。
到了岔路口,容叔指着面前的两条路,问:“殿下要回寝殿吗?那边就是路?”
苏晚晴犹豫了片刻,道:“不,我和你一起去西苑看看。”
西苑的新修的朱红门大开,露出空落落的院子,显出几分破败凋敝之感。
没有了闹哄哄的花羡和竹溪,院内安静得出奇。
容叔用手指了指窗户,道:“殿下可先自行前去,我先去把药熬了。”
苏晚晴点点头,直接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而去,她拾阶而上,熟稔的敲门,道:“时沉星,我来给你送药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这次是免费的。”
房间内毫无声息,如果不是房门被锁,简直就像是一间空房。
苏晚晴突然想起他手指的方向,那里似乎是窗户,难道那里可以打开?
她小心地接近窗户,推了推,发现推不开。
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容叔就是随手一抬,并不是指给自己看的?
突然,她看到窗棂上有一片木片,木片是长方形,薄薄的一片,颜色和窗户的颜色一样,很隐蔽。
好像……用这东西可以打开门闩。
可不经人同意撬开房门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所以她拿着那片木片,提前下了通告:“时仙君,你开门拿下药,不然为了你的安全,我可是要撬门了。”
依旧是没有反应。
行吧。
“时沉星,那我可撬门了。”
说着她把木片插入门缝里,凑近了向里面看,却发现房内黑漆漆一片,连一点光线都看不到。
她手上正想着挪动木片,突听“吱呀”一声响,她手掌一轻,身体顿时失去重心,一头冲进了房内。
“啊——”
和尖叫声一起响起,门“嘭”的一声紧紧合上,就像是从未打开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