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人的声音平静而突兀,就像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屋外的所有人却齐齐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苏晚晴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开口的却是容叔,他慢声道:“花羡啊,你想比不是不行,但也要量力而行。竹溪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和竹溪比又如何?”
一直默不吭声的竹溪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回道:“容叔,花羡和我打架从没有赢过。”
“胡说!”花羡反应过来,脸憋的通红,立刻驳斥:“我们明明也有几次是平手。”
“那是容叔说要我让着你点,你安静一点,大家才能过几天清静日子。”
“好哇!由你在这颠倒黑白!”
花羡急冲冲拿起剑,拔剑转身,身形如一道赤蛇,扭头就向竹溪刺过去。
霎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哔哩啪啦”的剑鸣声,一红一青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混乱得让人看不清招式。
好嘛!这是又要当着自己的面打起来了!
苏晚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时沉星不会突然出现吓自己一跳之后,便捧着杯子,认真看起两人之间的较量。
两人的对招让人应接不暇,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很容易看出两人之间的高低。
金红的舞衣随风飘荡,像摇曳在空中的巨大鱼尾,炫目亮眼,而花羡的招式却狠辣疾速,雪片般的亮刃络绎不绝,仿佛每一剑都要把面前的人给刺穿。
竹溪虽然是守方,但行动之间却很有章法,他几乎没有怎么退步,只皱着眉,快速抬手,把所有的攻势都牢牢挡在身外。
几十回合后,花羡的体力下降明显,在苏晚晴看来,就是他的攻势不再那么步步紧逼,偶尔要全力以赴挡住竹溪出其不意的一剑,已然是力有不逮。
终于,在一声刀剑落地的嗡鸣声里,花羡手里的剑落地了。
“你输了。”竹溪冷冰冰地道。
花羡站在原地,面色难看,此刻他既愤怒又难堪。
他其实知道自己和竹溪有差距,所以常拉着他练剑,只没想到他却一直在敷衍自己,还让自己落得这样可笑出丑的场面。
他看了一眼苏晚晴,又很快挪开目光。
一向能言善道的他竟然没再说什么,而是向苏晚晴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苏晚晴心道这是生气了?
容叔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低声道:“请殿下容我去看看花羡。”
“去吧。”苏晚晴应允道,同时她伸着胳膊,懒懒起身准备离开。
千羽上前一步:“殿下是要回去吗?”
苏晚晴摇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转告花羡,让他想清楚去哪里之后再告诉我。”
说着,她看了一眼默不吭声跟上来的竹溪:“你也好好想想,下次一并告诉我。”
千羽将主仆两人送出院门,她转头看着满目温润的青年,心里不由感慨原主真是身在宝山不识宝,这么体贴的人竟然就赶走了。
“千羽,你想跟我回去吗?”有这样妥帖性格的人在身边,刚好可以中和琉璃的毛手毛脚。
琉璃闻言猛然抬头,一脸紧张地看向千羽。
千羽微微一笑:“殿下身边已经有很好的近侍,不再需要我了。”
苏晚晴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想离开这里吗?有没有别的地方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千羽却依旧是摇摇头:“殿下,我很喜欢西苑,殿下不必觉得为难,况且我在这里生活很久,已经把容叔他们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了。”
苏晚晴见他态度坚定,也不便逼迫,于是便道:“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和我说。”
“谢殿下。”
说完这一切之后,苏晚晴面带微笑离开了西苑。
身后,琉璃长长呼了一口气:“殿下,今天很开心呢!”
开心?开心个鬼!苏晚晴放下脸上的僵笑,觉得自己再多来几次西苑,心率都要被吓出问题。
这是什么神奇的院子,怎么院里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
倒是琉璃意犹未尽:“殿下!我们明日什么时候来?”
苏晚晴敷衍道:“明天啊!明天有事,下次吧。”
第二日,她没有再去西苑,打算晾他们两天,等竹溪和花羡情绪平静了再去兑现自己的承诺。
两人逛完了园子,在琉璃再次提议去西苑时,苏晚晴岔开话题:“琉璃,你想不想吃娑罗果?”
两人正好逛到娑罗树下,眼前的大树绿荫如盖,树干遒劲,至少也有百年树龄,浓密的叶片间,能看到颜色各异的果实。
“啊!”琉璃抬起头,满脸抑制不住的期待,嘴上却拒绝:“可娑罗果是灵果,我怎么能吃。”
苏晚晴笑道:“一整棵树上的果子,我也吃不完,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吧。”
她早就看出来琉璃对娑罗果很有兴趣,别的不说,每次路过时,她两眼就像被勾住一样,总要多看几眼。
她问过系统,即便药性不对,娑罗果对普通人的伤害也没有多大。
琉璃听她这么说,立刻扬起脸,仔细打量道:“殿下觉得那个颜色好吃?”
“我觉得都一样,选一个你喜欢的颜色就行。”
“那就要蓝色的。”
品味独特,苏晚晴点点头,在心里暗自评价道。蓝色和紫色是她没有尝过的两个果子,毕竟颜色诡异,看着就像带毒。
事实证明,不是苏晚晴口味刁钻,而是娑罗果确实没有什么味道,也不好吃。
琉璃吃过之后,砸吧嘴给出评价:果汁饱满,但没有自己啃过的野果甜。
走也走了,吃也吃了。
此时她看了一下系统,却提示她说今天的运动量还没有到,在她漫无目的地打转逛了三圈之后,琉璃也觉得无聊了。
于是她提议:“殿下,要不去看看那片月隐幽昙?”
这片花的位置偏僻,即便变成了白日盛放,在这满园郁郁葱葱的奇花异树里,它的颜值也不够亮眼。
苏晚晴也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了。
“好,我们去看看。”
将近黄昏,天气舒爽,两人路过凉亭,又歇了片刻。
在琉璃收拾软塌时,她自觉恢复了一些精力,于是便独自起身,先一步向林荫处走去。
然而刚转了一个弯,几步过后,她整个人像是僵住一样,蓦然停在原地。
夕阳的灿金色暖光倾斜而下,像是一层薄薄的金纱挂在花枝叶梢,给满园艳丽添上了温暖和煦的底色。
可在这个路口,光线照不到的浓绿花阴处,正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花墙的阴影覆上他全身,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野兽。
像是沙漠里隐匿于树梢的猎豹,又或者是潜伏于枯草中的猛虎,第一眼难以察觉,可一旦看到,就觉得突兀而心慌。
少年站在绿荫道的尽头,马尾高束,身姿修长挺拔,他侧身而立,一袭宽松的暗色衣袍,站姿优雅随意。
与他相对的是一朵盛放的月隐幽昙,色泽莹白如雪,花瓣层层堆叠,繁复华美。
时沉星有一对漂亮的桃花眼,垂眸时,长睫倾覆,眼波似水,挡不住的多情温柔。
美人看花,本应该是一副极美的场景,但苏晚晴却不由心里一紧。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又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这花有问题。”他声音轻柔,像是在对着面前的花说话。
苏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里那朵盛放的月隐幽昙。
少年微微垂眸,抬起手,一根手指挑起面前的白色花盘,修长的指节微弯,姿态漫不经心又轻佻。
指尖轻轻一点,下一瞬,白色的花盘颤动,花瓣如碎屑一般散落,簌簌而下,随风散落一地。
做完这一切,他慢悠悠拂了拂衣袍上的花瓣,转身抬头,阴影里,他的眸光如乌沉沉的星河,浓稠晦暗。
他对着花荫尽头的少女勾起嘴角。
“殿下。”
苏晚晴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后背。
下一瞬,身侧一道黑色的阴影如毒蛇一般游窜而上,苏晚晴只看到眼前一道黑光闪过,雷电般蜿蜒向前。
伴随着鞭子的破空声,时沉星的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斜飞出去,直直撞上旁边的花墙。
顷刻间,连绵的花枝折断倾倒,花瓣飘零,落红满地。
琉璃上前一步:“殿下的花你也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