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双眸嗜血,目光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杀了你!”
她手中的银簪在不大的殿堂内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一群人骇然失色,连连惊呼出声。
“阿喻——小心!”
“哥哥——”
“锵——”
就在众人惊恐万分的时候,眼前却忽然闪过了一抹雪亮,刺眼的光芒遮盖了他们的视线,只剩下耳边一道刀剑碰撞的声响。
随即,殿内响起了叶音刺耳至极的尖啸之声,紧接着又是她阵阵痛苦的哀嚎。
众人终于睁开了双眼,却在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齐齐怔住。
只见脉脉光晖洒落,溶溶的日光照出一道隽秀挺拔的身影,一把染血的弯刀倒提在他手中,还带着滚烫热意的鲜血顺着刀锋不断往下滴落。
“嘀嗒——嘀嗒——”
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开来,鲜血在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上绽开了一朵朵艳丽的小花。
在那堆妖艳到极致的花朵旁边,静静的躺着一只被齐根砍断的人手,白皙的指节被染成了红色,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手指上的纹路,只有那根素净的银簪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叶音无比狼狈的倒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断裂的手腕处渗出,浸透了她身上华丽的宫装。
出嫁前受尽荣宠,出嫁后也是身份尊贵,叶音从未体验过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十指连心的疼痛让她几乎目眦欲裂。
片刻之前还凶神恶煞的女人捂着断手满地打滚,剧烈的疼痛使得她面色扭曲,口中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嘶吼,全然没有了刻在身体本能中的贵女的仪态。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给惊懵了,直到叶音口中的哀鸣越来越弱,叶玠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女儿身边,没有半点形象的撕扯下自己的衣摆,咬着牙将叶音不断渗着血的断手处团团缠绕了起来。
皇后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宋芊羽宋芊岚两姐妹的眼睛,吩咐宫女将她们二人先带下去休息,唯恐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两个女孩。
但宋芊羽却是绷着一张脸死活不愿意离开,她控制着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皇后娘娘,羽儿想留在这里,不亲眼看到他们的结局,羽儿才会心生恐惧。”
虽然重生回来已经许久,哥哥也带着她改变了许多事情,她不会再被当做一个货物一样辗转各个肥头大耳的油腻官员之间,将自己的自尊扔在地上让他们踩,也不会再经历那些恶心不已的事情。
可她心中却还是有着些许的不真实感,宋芊羽知道自己有些魔障了,此时她选离开对她才是最好的,可她就是想要看到这些人的结局,想要看到她的亲生母亲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报应。
皇后劝也劝不过,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好吧,如果感到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立刻送你离开。”
宋芊羽望着眼前确确实实为自己着想,担忧自己心里承受不住的皇后,忽然又微微红了眼眶。
多么可笑,她在自己的亲生母亲身上前后两辈子都从未体会过的母爱,竟然会在才见了两次面的皇后身上感受到了。
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不够滑嫩,手背上皆是褶皱的皮肤,甚至是手心还有些细微的茧子,可却让宋芊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
“既然姐姐不离开,那我也继续留在这里好了。”宋芊岚有些没心没肺的开口,在边关的时候,什么大场面她没见过,过年杀猪时流的血可比现在多多了,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心绪紧绷的皇后见此也微微放松了些,心道不愧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信王的血脉,即便是两个女孩,身上的血性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叶玠绷着一张脸死死的扯着手中的布条,直到叶音断手处血液渗出得越来越缓,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叶玠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女儿的这条命,终于是保下了,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神情缓和了下来,叶玠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想要跪地求饶,却双腿发软骤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琼林都快要吓傻了,时喻的动作并不干脆,因着他距离叶音最近,在叶音的手腕被斩断的时候,便有温热的鲜血直直的溅上了他的脸。
自从大楚建国开始,信王便再没有上过战场,一直都是以温文尔雅的面目示人,而叶音也是百般的纵着他,宠着他。
虽然宋琼林内心阴暗,恨不得杀了时喻和宋芊羽宋芊岚两姐妹,可他却没有真的见过血。
温热的液体遮盖了他的眼,视野以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血色,还不断有刺鼻的腥臭气息涌入鼻腔。
无尽的恐惧霎那间弥散在了宋琼林的心头,脑海中只剩下混沌一片,所有的感知都被恐惧给吞噬。
他努力的缩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极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然而,一股腥臊的味道却在眨眼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浅色的衣摆逐渐被液体浸透,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凝聚出了浅黄色的一小摊。
宋琼林竟然是直接被吓尿了。
刺鼻的味道终于让众人回过神来,皇帝眼里闪过一抹嫌弃,宋琼林果真不愧是个孽障,如此的上不得台面!
随后皇帝又将视线投向了时喻,本是想要夸赞几句,却见他瞳孔放大,神色恍惚,虽然手里倒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长刀,但身体却几乎快要摇摇欲坠。
皇帝惊呼一声,“还不快扶着阿喻!”
宫人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凑上前来,搀扶着时喻坐在了椅子上,但却没有人敢去触碰他手里染血的长刀,最终还是被夺了刀的宫卫顶着巨大的压力,小心翼翼地将刀柄从时喻手中抽了出来。
“哥哥,你怎么样?”两姐妹担忧的走上前,细心的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时喻剧烈的喘息终于有了些许的平静。
虽然有了众人的安抚,但时喻却还是惨白着一张脸,隽秀的容颜没有一丝血色,几近透明。
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侄子因为早产一直都身体不好,这么多年来药材几乎都没有断过,突如其来遇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刺杀,他能够拔剑反抗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是自己的弟弟留下来的唯一的男嗣。
大侄子脆弱无比的神情让皇帝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怜惜,回想起自己乖巧无比的弟弟,皇帝觉得他非要从叶家人身上扒下来一层皮才行。
皇帝终于站起身,走过来学着两姐妹的动作轻轻拍了拍时喻的背,庄严的帝王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温柔,像是在诱哄小孩子,“阿喻不怕,有皇伯伯在,皇伯伯断然不会让阿喻再吃一点亏。”
皇后也跟着一同点头,“看阿喻这个样子肯定是吓到了,陛下您可得好好补偿补偿才是。”
“那是自然。”皇帝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时喻的大半边身子,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神情。
但仰躺在地上的叶音却是看到了。
片刻之前还脆弱无比的青年此时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大片阴影,那双清幽深邃的眸子里,此时尽被嘲讽填满。
如此明晃晃的讽刺,几乎让叶音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内心仿佛有一条毒舌缠绕,仅剩的一只手死死的攥成了拳,手指因大力而发生了扭曲,指节处发出“咔嚓”的声响。
她脸上因剧烈的疼痛而渗出来的生理泪水依旧存在,看起来无比的可怜,神情却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那双几乎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的眼球中,燃烧着满是愤怒和憎恨的火焰,那焰火带着无尽的怨毒,似乎是想要将时喻的心脏给烧出一个洞来。
对上叶音噬人的目光,时喻勾唇轻笑,选择杀人诛心,他张了张唇,无声的对叶音说道,“褚川。”
“啊——”
叶音猛地发出一道尖锐的哀嚎,她几乎快要疯了,她不惜一切代价做了这么多事情,也只不过是想要保护那个人而已,可现在,时喻却是无声地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不——
不会的——
褚川不会有事的!!
他那么厉害……
可是,叶音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绝望了起来,万一呢……万一真的连累到褚川。
她不敢想……
叶音拖着满身的血挣扎着跪了下来,“陛下,我认罪!”
皇帝扭过身,“说说看。”
叶音咬紧了唇,唇瓣几乎咬出血来,她侧着头看了一眼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叶玠,无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不能将褚川拖入地狱,那便只能对不起自己的老父亲。
叶音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撕心裂肺的疼,可她还是颤抖着选择让叶家下地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叶家做的,我们知道陛下您对世家早有不满,为了保住叶家的荣耀,才做下了这一桩桩孽事。”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间所有全部都是叶家所为,叶音认罪,还请陛下不要牵连无辜。”
叶玠怒睁的眼底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他颤抖着身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音扭头躲开了叶玠的视线,“父亲难道想让女儿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吗?陛下还在这里,父亲怎么敢?”
叶玠踉跄着倒地,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转瞬间两鬓爬上了一片斑白,他右手捶在地上老泪纵横,“逆女!逆女啊!”
皇帝无视了他的歇斯底里,只是垂眸问叶音,“贵妃和三皇子,可是知情?”
叶音涣散的眼神聚起了光,战钉截铁的开口,“自然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