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握在叶音的手中,恍若有千斤重,满腔的愤恨堵在心头,却是连一丝都发做不出来。
书棋轻描淡写的话语,残忍的打破了叶音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
从远的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用一根手指般粗壮的麻绳死死的捆在一起,但除了身上带着点赶路的风尘仆仆,却未曾发现他遭受过丝毫的虐待。
如若说从远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叶音恐怕还会放心不少,可却偏偏是这般的完好无损……
日光从云间落下,追逐着叶音洒在她的肩头,炙热的温度映衬着衣衫滚烫,却照不暖她心中的凉。
——那个本该死在山林中的宋时喻,恐怕已经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现在还未曾对他们母子动手,可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那么……便需要抓紧一切时间,阻止时喻探查真相找到证据。
思绪在心中转瞬而过,叶音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她顺手扔掉了手里的刀,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对书棋开口,“世子爷这是何意?王爷薨去不过短短数日,便要耍世子的威风了吗?”
“无论如何,本妃还是这信王府的当家主母,他宋时喻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圈禁本妃,就不怕本妃治他一个不孝之罪?!”
大楚素来以仁孝治天下,倘若当真传出时喻不孝的言论,恐怕他这个世子爷也就要当到头了。
但书棋却不吃她这套,丝毫没有把叶音的威胁放在眼中,他脸上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王妃言重了,世子爷只是怜惜王妃因王爷逝世一事哀伤过度,想要让王妃多多休息而已。”
“更何况……”书棋面色忽然冷了下来,“大理寺的刘大人已经确认王爷薨亡一事有其他隐情,世子爷为了让王爷能走的安心,不得不忍痛让刘大人检验王爷的尸身,世子爷心中已经足够苦了,王妃竟然还是这般的不理解,处处阻挠于世子爷。”
书棋一字一顿,字字紧逼,满脸的肃容,说到最后语调陡然间增大,“难不成,王妃也插手其中?!”
叶音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后退了一大步,颤抖的手指指着书棋“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谁给你的胆子?”原本宋琼林是想等叶音进宫面见太后以后再出来去处理那个被他们暗中买通了的大夫,可眼看书棋的战斗力太强,说的本就心中有鬼的叶音没有丝毫的办法,他不得不站了出来。
宋琼林拿出王府二公子的姿态,怒视着书棋,“不过一个卑贱的下人,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逼问王妃?”
书棋收了唇边的笑,变成恭敬的神情,“奴才不敢,只不过是奉世子爷之命来给王妃送一个下人而已,世子爷怜惜王妃身体欠佳,定是要让王妃好生休息。”
嘴上说着不敢,实际上书棋却是每一个字都按照时喻的吩咐专门往叶音和宋琼林的雷点上面踩。
眼看无论如何时喻都不会放他们出去,叶音眨眼间想到了其他的办法,她睃了书棋一眼,“天色渐晚,本妃不出院子也罢,二少爷总不能也在我这院子歇一晚上吧?”
书棋躬身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开口,“王妃说笑了,奴才断不敢阻拦二少爷的自由。”
叶音抓起宋琼林的手,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阴阳怪气的对书棋道,“你还不让开?”
书棋挥手让守在院子门口的侍卫们让开了一条路,“二少爷请。”
“哼!”宋琼林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后大踏步离开,注视着手心中叶音写的“鲁”字和“大夫”两个字神情有些晦涩莫辩。
随着宋琼林的离开,书棋也向叶音告辞,但被绳子捆着的从远却是被留了下来。
回了自己的屋子,叶音发了好一通的火,瓷器被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阵阵的“噼里啪啦”声中,是叶音满含愤怒的嘶吼,“说!宋时喻派人将你带到我的院子里来,究竟发现了些什么?”
从远双膝跪在丛丛摔碎的瓷片上面,尖锐的瓷片穿透衣衫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双腿当中,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双膝下便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光看叶音能够面不改色的派人暗杀宋时喻就能够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雍容华贵的妇人,断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辈。
从远心中怕的要死,他却不敢说出他已经把叶音出卖了的事实,他咬着牙,期期艾艾地开口,“奴才对世子爷动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叶音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漠然道,“你什么都没有说?”
膝盖处直入骨髓的疼痛让从远冷汗连连,只能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他拼命摇着头,“没有,王妃,奴才一个字都没有说啊!是……是世子爷他猜测奴才动手可能会和和王妃有关,真的不关奴才的事。”
“是吗?”叶音画着精致妆容的面上露出了一抹冰冷而讥诮的笑容,“既然如此……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从远乃是家生子,卖了死契在王府的那种,即便叶音杀了他,旁人也无法说她半句不是。
“饶命……王妃饶命啊!”
原本以为自己硬着头皮什么都不说,叶音也会拿他没办法,更会看在他为对方卖命的份上饶他一命,可从远万万没有想到,叶音会这般的毫不留情。
明明屋子外的阳光依旧灿烂,丝丝缕缕从大开的房门外倾泻下来,从远却只觉得如坠冰窖一般。
此刻他终于从混沌中清醒,原来……从他答应与虎谋皮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下场便早已经注定。
濒临死亡之际,从远缺失的脑细胞终于上线,“证据!我有王妃指使我谋害世子爷的证据,只要王妃饶我一命,我便把证据奉上!”
“呵~”叶音冷笑一声,“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证据在哪。”
她厌恶的目光落在从远的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家仆从远,偷盗王妃物件,手脚不干净,打死活该。”
几个粗使婆子在叶音的吩咐下走了进来,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院子里,一把木制的长椅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院子中间,那长的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带着浑身的肃杀之气立在旁边,只随着叶音的一声令下,手中半个手掌宽的木板便重重的打在了从远的身上。
从远终于后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般背叛自家主子的事情,明明跟着世子爷再好不过,他却偏偏为了那一点的黄白之物,像着了魔一般,对自己的主子痛下狠手。
后背剧烈的痛楚顺着他的脊柱一点一点爬上了头皮,从远痛的额角青筋根根炸现,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但叶音却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万般嫌弃的神情,“门关上。”
如此不堪的一幕,当真是有些辣眼睛。
“哐——”
大门一点一点在从远的眼前关闭,整个院子里只剩下身旁不断笞打着他的粗使婆子。
身体仿佛被尘封了千万年的寒冰冻住,浑身血液直冲头顶,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喘息。
从远心中嗤笑一声,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这便是他贪得无厌的下场……
——
“怎么样了?”见到女大夫出来,时喻第一个迎了上去。
柳大夫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二小姐本就思虑过重,这段时间未曾好好用膳,再加上跪在院子里的时间太久,有些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还请柳大夫直言。”
时喻知道大夫对于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大多心有惧意,即便是发现对方的病症特别严重,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却还是总会模糊一二,因此时喻便直言问了个彻底。
柳大夫顿了顿,发现时喻确确实实是在担心宋芊羽后才开口,“身体上的伤倒是好说,但倘若二小姐心中思绪得不到缓解,恐怕于寿数有碍。”
“劳烦。”时喻接过柳大夫的药方吩咐手下的人去抓药,又转身对书砚道,“去看看岚儿小姐和王姑娘可否收拾妥当。”
书砚离开后,整间屋子就变得沉静了下来,时喻望着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小脸的宋芊羽,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些许的疼惜。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想什么?”
宋芊羽见到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的兄长,不由得眼眶又红了,“我没有救下父王……”
“不怪你,”时喻倒了杯热茶放在她的手中,隐去了原主已死的消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让书棋救下了哥哥不是么,我们羽儿很厉害。”
宋芊羽双手紧紧地捏着茶杯,滚烫的热意顺着杯壁传到她的手心,终于让她对眼前的一切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前活着的兄长给她注入了无尽的勇气,宋芊羽思索了一下后开口,“母……叶音,和宋琼林,他们混淆皇室血脉,岚儿是我的亲妹妹,宋琼林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孽种,父王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哥哥知道,”一说到这些事,宋芊羽的神情又开始激动了起来,时喻再次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已做安慰,“哥哥知道羽儿身上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哥哥已经回来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哥哥在,我们羽儿可以依旧像以前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宋芊羽茫然的抬起头,恍惚间对上了一双沉稳如水却又异常坚定的眸子。
前世遭遇的种种不堪,以及重生回来的心惊胆颤,全部都落在了她一个小姑娘的身上,让她身心俱疲,痛苦不堪。
此刻,却有一个人温柔如水的人柔声哄着她,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在,她不用强装坚强,不用步步为营,不用心惊胆颤……
“哇——哥哥——”
宋芊羽猛地扑进了时喻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要把两辈子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全部给哭出来。
时喻轻轻搂着她,由着她发泄,“哭吧,等哭够了,再好好喝药,要把身体养起来。”
宋芊羽窝在时喻的怀中听到这样柔声的安慰,不由得悄悄红了耳尖,“嗯。”
等她好了,一定要扒了那两个孽障的皮,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