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些压抑的故事,至少叶舒是这么认为。
在小学三年级上学期时,小女孩通过自身的努力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第二名的优秀成绩。
拿到通知书后,小女孩和好朋友一起去买零食庆祝,一路上边走边聊,好朋友表达了她对小女孩的羡慕,认为小女孩回家后会得到很多的零食以及父母的夸奖,不像自己成绩不上不下的,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说教。
小女孩安慰好朋友下次一起努力,争取获得更好的成绩,同时,也不免在心中期待妈妈知道后高兴的模样。
可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小女孩刚要到家,远远地就看见妈妈和同村的阿姨正在门口闲聊,她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的腿。
女孩妈妈见小女孩回来了,就问期末成绩考得怎么样。
小女孩不好意思说话,只笑着把成绩单拿给妈妈看。
同村阿姨凑近一看,感叹着,“这成绩可以啊,女娃儿都考得这么好了,我家那个男娃儿班上倒数呢。”
“哪里算的好哦,你不晓得我家里这个都是复读的三年级,才考的第二名。”女孩妈妈一边回应,一边又把女孩从腿上扯下来,当着邻居阿姨的面数落她。
“考了第二名有什么好高兴的,你都再读了一个三年级,还考不过人家,一天嘻嘻哈哈的,读书不晓得努力。”
小女孩委屈的跑开了,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不高兴,大哭一场过后,想着妈妈应该是觉得考第一名才是最棒的。于是她刻苦学习,终于在三年级下学期拿了第一名。
然而,迎接小女孩的并不是想象中妈妈的表扬。
“考个第一名而已,你一个留级生,考第一名才是正常的,这说明不了什么,后面考第一才是真本事。”
小女孩有些难过,仍旧决定在下一次考试中更加努力。即便留级是因为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导致三年级大半的时间都休学住院,但留级是不争的事实。可惜的是,她这次没能获得第一,还是第二。
女孩妈妈又换了说辞,“你看看你,你哪里比得上你哥哥,他小学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也没让我操过心,哪像你,一个留级生还考成这样。”
后来,小女孩也有努力考过第一名,可女孩妈妈却把留级生三个字时常挂在嘴边,说她远不如哥哥优秀。更是不管小女孩在不在场,只要有人问起小女孩的成绩,女孩妈妈都会把这三个字不厌其烦的说上几遍,就好像她的成绩不是学习得来的,而是留级得来的。
女孩爸爸则强调在他眼中只有第一名,没有第二名,就算考了一次第一名也算不得优秀,要一直都是第一名,那才是优秀。
慢慢地,小女孩越长越大,作为留守儿童,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变得更少,即使是聊天,也大多是关于成绩的话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又觉得小女孩远不如小时候活泼,长大了沉默寡言的,不和他们交流生活,感觉像是养了头白眼狼。
长大后的小女孩对此一言不发,直到她因胃病死亡,回顾这一生,才惊觉她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肯定。
叶舒并不能判定女孩父母的教育方式到底对还是不对,但是,从小女孩的角度出发,她是渴望父母的赞赏的,而这份渴望始终没能得到积极的回应,于是小女孩的“表达欲”逐渐消沉,她的“喜”渐渐转变为“悲”。
不同于叶舒这些观影者的伤感,在橙衣女鬼的梦中,她的每一次期盼都愿望成真,后来,即便她长大了,也常常和父母分享生活中的小事,一如小时候一样活泼开朗,惹人喜爱。
就像作人时的经历影响着死后作鬼的性格,同理,作鬼时的生活也会无意识的对下一次新生起作用,即使是喝了孟婆汤也抵消不了。
橙衣女鬼心中充盈的喜与叶舒这些观影者淡淡的悲,都将在下一世中或多或少的体现,或许,这就是个别人的性格生来如此的原因吧。
电影结束,竹楼又变回了宿舍的模样,叶舒带着这份感伤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时光飞逝,在经过吃彼岸花,种彼岸花,看倒霉鬼部分生前事,如此往复几天,叶舒早已没了起初的新鲜感,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只有身上的红衣换成了紫衣,昭示着今天的不同寻常。
一早起来,紫衣部队就沿着马路行进,一刻不停,等再一次见到熟悉的彼岸花海和奔腾的河流,叶舒知道,她们到了。
带头的鬼差还是那个别着大刀的带路鬼差,只是在大刀靠近刀柄的部分缠着几圈五颜六色的布条,鬼差握紧刀柄,反手一刀横劈过去,天地间突现一道光门。
光门缓缓打开,四面八方的罡风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先是将那大刀上长长短短的布头撕个粉碎,后又避开鬼差,直奔众鬼面门,神奇的是,罡风一碰到紫衣就消散开来,就在众鬼放松警惕时,变故突生。
所有的罡风开始攻击队伍最后一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他虽然也身穿紫衣,可罡风却像是无视了紫衣的防御,只一瞬,男子就被翻腾在地,脸上就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伤口还渗出血来,疼得男子不住地颤抖嚎叫。
这时,大刀“咻”的一下,划空而去,悬浮在男子上方并散出光芒抵御罡风,鬼差也赶紧唤出缚魂锁,将男子捆了个结实。
“你到底有没有吃彼岸花,身上人气为何还如此之重!”鬼差气不打一处来。
男子生怕鬼差不管他,顾不上脸上的疼痛,立马爬起来死死抱住鬼差的腿,“有吃的,有吃的,饿急了吃了两朵的。”
大刀听了这话都摇了摇刀身,鬼差更是沉默不语,只是拿出智能手机联系鬼门关关员快来接引众鬼。
在男子抱腿的时候,叶舒她们才看清面貌,明显就是当初被鬼差单方面碾压的小青年,想来是因人气太多,再次加速衰老了吧。
正当叶舒和宋找找感叹这世间还真有要面子不要命的人时,老熟人他来了。
“你说说你,一天天的工作不好好干,每次都要我给你搽屁股,我不工作吗?”
“哎呦,我的天,累死我了。”
报道时的壮士鬼差叉着腰气喘吁吁的,老远就开始吼人了。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吧。”
言语中的嫌弃,让叶舒甚至看到了大刀对壮士鬼差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
“唉~,唉~,你走什么走,这就交给我了啊?”
回应壮士鬼差的是头也不回的潇洒背影,大刀倒是左右晃了晃,相信它要是有手,一定会和人做拜拜手势的。
“行,你厉害,上辈子不知道欠了你多少,这辈子和你做兄弟。打两份工挣一份钱,资本家都没你会剥削。”
壮士鬼差骂骂咧咧的,却还是接过差事。
“好了,所有鬼,跟我走吧。”
叶舒看着那“小青年”被拎走的身影,不知道迎接他的又会是什么,但自作孽,不可活。
一转头,原先的光门大开,门头赫然写着“鬼门关”的三个大字,广阔的河面上也架着一座十人宽的玉石拱桥,桥旁竖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书红色的楷字——“奈何桥”。
跟着壮士鬼差,众鬼一阶一阶走上奈何桥,到达最高处时,叶舒才发现这罡风竟是从河底滋生而来,罡风在河面上呼啸着,桥旁却没有护栏,让鬼不由怀疑掉下去会落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好在有壮士鬼差带领,众鬼有惊无险过了奈何桥。
面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眨眼,白雾褪去,众鬼漂浮在城市半空上。
壮士鬼差叮嘱着众鬼,“今天是头七,也是你们死后第一次出现在人间,明早八点还在这里集合,在此之前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但请谨记,不能影响这人间世事,一旦背负因果,那鬼门关就是不好再进的了。”
“好了,各位再会。”
不待众鬼反应,壮士鬼差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没一会儿,众鬼也各自散去,叶舒和宋找找约好三个小时后在原地汇合,一起去游玩世间其他的美景。
叶舒回了趟家,家里的一切被白布遮住,看不到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也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她孤身一人长大,死后都无人祭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还记得她曾经来过这世间。
没由来的,一丝悲凉涌上心头,叶舒这会儿才明确的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死掉了。
未免思虑过多,叶舒决定离开她的家,去找宋找找,好在当初见面时有互相说明住址。
然而,当叶舒真的再见到宋找找时,她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
重逢的喜悦与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痛苦拉锯着宋找找,使得她脸上呈现一种又哭又笑的神情。
叶舒赶紧上前抱住她,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宋找找用手搽搽眼泪,算是缓解过来。
“没事,发泄一下也好。”
没等叶舒多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叶舒她们听到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声音惊动了屋里正在烧纸的宋父宋母,两个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纸钱,带着满脸的眼泪寻声找去,最后,在不远处的垃圾箱旁找着一个混身带血,勉强用布包裹着的婴儿。
“一定是找找,找找回来了。”
“不哭啊,不哭啊,乖。”
宋母晃着婴儿,哭声也神奇的停了下来。
看着宋父宋母重新燃起生志,宋找找彻底放松下来,连带着死时的怨气都消散去了。
为人不做恶事,为鬼不怀怨憎,如此方为长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