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主笑吟吟裹着白裘,从不远处树后的阴影里徐徐走出来。
小饱深呼吸了半截,陶醉的表情还凝在脸上,就被突如其来的人影给吓了一大跳。
她手中的柿饼“吧唧”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的柿饼!”
小饱的脸色一秒晴转阴。
那柿饼骨碌碌转了两圈,在矿主脚边停下了。
小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跺脚扑上去将那柿饼捡起来。
柿饼摔歪了,不再是个好看的规则的圆团,还沾了满身的土,已经看不到原本的白色糖霜了。
“……”
黎仲天觉得要糟。
果然,小饱将柿饼抱在心窝处,怒目圆瞪,对着矿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委屈又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像极了黎仲天的小侄子被大人弄坏了心爱玩具时的模样。
黎仲天记得,那次他小侄子哭得惊天动地——把侍卫长都给引过来了。
小饱重重地一抽鼻子,扁起嘴来。
“别哭!还有三个,都给你!”
黎仲天一想到哄小孩就头皮发麻,存粮也不要了。
这下,小饱总算把情绪崩住了,可她还是握着那个已经脏到不能再吃的柿饼不撒手。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矿主立在月色中,清瘦的脸颊上双目灼灼,他朝小饱摊开干巴巴的手掌。
“倒也未必,让王某试试?”
小饱将信将疑地把软塌塌的柿饼放在矿主右手心。
“你……王叔叔,你能时光回溯?”
黎仲天默不作声垂眸盯着矿主,只听矿主轻轻笑出了声。
“那倒不会。”
矿主扬起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凝神专注,朝右手心的柿饼上轻轻刮去。
黎仲天见矿主的指尖,凝出了一团沸腾的黑气,那黑气在贴近柿饼的时候又自动聚合成了薄刃状。
无质的薄刃切在柿饼上,竟然将柿饼外壁那层脏掉的皮削了下来。
“这……牛啊!隔空取物?不对,隔空削皮?”
小饱眼睛瞪得比刚才生气时还要大,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又继续伸着脑袋看过去。
她看不到矿主身上的“魂息”,只觉得矿主对着空气一顿瞎操作,柿子皮就自动掉了。
黎仲天暗自吃了一惊。
他只知道这个小世界的人身上可能有精神力,就是宗老所谓的“魂息”,可他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能空手操纵这种气息。
在主宇宙——帝国,不管精神力多强大的人,都不能将这种力量凝成近似实物的状态。
这个小世界里的人,为何会有超越主宇宙的操纵力呢?
黎仲天默不作声,继续观察着矿主。
柿饼软趴趴的,又被小饱摔得不成样子,就算用真实的锋利刀刃去削,都是件很困难的事。
可那矿主信手一挥,柿子皮就整整齐齐掉下了几圈,落下的皮连续又均匀,只有薄薄的一层,甚至能透过月光。
那可是魂息凝聚成的无形刀刃啊……
矿主的手又稳又快,行云流水地削好了皮,将整个干净无尘的柿饼朝小饱送了去。
小饱欣喜地接了过来。
“王叔叔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没皮儿的柿饼还真黏手啊。”
小饱舔舔唇,用力咽了口口水。
“想学么?”
矿主背着月光,脸上的表情一团模糊。
小饱浑不在意“嗯”了声,就开始往嘴里塞柿饼。
她全然不顾形象,生怕这来之不易失而复得的宝贝再一次打了水漂。
“王老板,大冷天的,您黑灯瞎火地蹲在这儿,就是为了收徒?”
黎仲天不动声色地将满眼只有柿饼的小饱拉回了身侧。
“误会。”
矿主这才对黎仲天笑着解释:“王某乘车刚出村口就没燃料了,只好折回来,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借宿一宿。”
“在这歪脖子树林里?”
黎仲天反问,这种理由骗骗小饱还差不多。
“罢了。”
矿主搓搓手:“实不相瞒,我是闻着柿饼味儿来的。”
“对啊!这个真的好甜!”
小饱狼吞虎咽吃完了柿饼,正在仔细地舔手指头,便顺着矿主的话接了句。
“你呢,也是闻到了才过来的吗?”
矿主在说“闻”字的时候重重顿了下,故作随意地朝黎仲天问道。
黎仲天敏锐地发现,这老狐狸矿主又在挖坑,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被套话。
“柿饼是我藏的,柿子树是我发现的。王老板想收徒弟吗,瞧我怎么样?”
黎仲天厌倦了这种你来我往的试探,回合制游戏都没这么墨迹的,他干脆把牌桌掀了,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经过刚才那一幕,他还真对如何操纵魂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可矿主依旧不动声色地打太极。
“王某自然是欢迎。”
正在这时,宗老也循着动静过来了。
“小饱?小饱你是不是在这儿偷吃东西呢?!”
宗老左等右等,不见小饱摘柿子回去,他放心不下,生怕那馋虫转世的孙女不干好事,便出来寻她,远远看到有人影在树下,就颠颠朝这边赶过来了。
“我没有啊爷爷!你怎么又冤枉我!”
小饱下意识地反驳,还不忘赶紧拿手背擦嘴。
“王老板?”
宗老脚步一顿,面色大变。
“宗老,王某怕是要叨扰一晚了。”
矿主抱歉地冲宗老一笑。
宗老见黎仲天脸色如常,略略放下心来。
“哪里的话,只是,部族里房屋简陋,实在是太委屈王老板了。”
当晚,打地铺的黎仲天和同样打地铺的王老板在宗老的大厅相遇了。
矿主见两个主人一老一幼,自然不好占了床铺,便提出要去外边大厅凑合一晚上,谁知,他夹着被褥出去就看到了已铺好被褥的黎仲天。
“……”
“……”
黎仲天悔不当初,就不该整天采药草找粮食,总想着自己将就,就应该先盖个能遮风的窝!
矿主还是端着架子,脸上的表情只有在刚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马上就又调整成了风光霁月的温润模样。
两人一南一北,遥遥背对着背,倒也相安无事。
黎仲天很晚才睡着,他有太多关于矿主的问题想要搞明白。
为什么矿主身上的“魂息”是黑色的?为什么矿主可以徒手操纵精神力?
可开口问了也是徒劳……
等黎仲天早上醒来时,矿主连人带被褥都不见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种田叔叔!外边下雪啦!”
黎仲天刚卷好被褥,小饱就呵着白气从外边冲进来了。
“走啊种田叔叔,出去看看!”
“这么快就下雪了?”
黎仲天心底一沉,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小饱跟在他身后,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哎?种田叔叔你去哪啊……”
黎仲天之前就觉得这个冬天来得特别快,他落地的时候是典型的秋季,可还没几天,就开始下雪了。
他对古地球的四季轮换情有独钟,帝星的人工智能也一直按照古地球的季节模式运行的。
古地球那是“春夏秋冬”,这个小世界是“春夏咻冬”。
黎仲天心急火燎地赶到试验田边。
一看,他之前整整齐齐码了三小块的药草田,基本上全军覆没了。
原本移植就是件有风险的事,就算悉心照料,成活率也要看运气,更何况遇到了这么大的雪。
被雪那么一打,刚移植过来的药草齐齐东倒西歪,都只露出个蔫蔫的头儿,在皑皑雪地上七零八落地倒着。
黎仲天凑近了仔细瞧。
那些药草泛着的绿色气雾消失了,只剩下唯一的一颗独苗苗还顽强地吐露着薄薄的绿气。
他深吸一口气,徒手把那些已经枯萎的药草给薅了。
种的时候有多小心翼翼,现在就有多心疼。
“种田叔叔,这里是块地吗?我都不记得有啊……”
小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奇地打量着这片被白雪覆盖得整整齐齐的田地。
黎仲天心塞塞,忙着把唯一的独苗苗扶起来,压根就没心情搭理小饱。
小饱撇撇嘴,不以为然地继续感慨。
“种田叔叔,你看到雪不觉得开心吗?!我好多年没看到过雪了,就很小的时候遇到过一次。”
“没感觉。”
黎仲天在帝星的时候,人工智能每年都会安排雪景,他可不像这孩子一般没见识。
“每年都是,还没来得及下雪,冬天就过去了!今年真好!”
小饱不敢在地里乱蹦乱跳,只激动地不住团雪球。
“每年都是?”
黎仲天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隐约觉得小饱的话不对劲。
“对呀!这是什么呀?种田叔叔快过来看!”
小饱又在那大惊小怪。
黎仲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乱动。这里每年冬天都过得很快?”
小饱不解其意。
“就是很快啊,和别的季节一样。你快过来看啊!这里是什么?”
黎仲天还想追问关于季节轮转的问题,抬眼就看到小饱站在他埋下黄黍种子的地方。
他呼吸一窒,蓦然起身,朝小饱那边跑去。
刚刚一听说下雪,黎仲天就只顾着担心药草了,压根没考虑黄黍的问题。
黄黍属于抗寒的植物,一年四季都可以播种,埋下种子后如果遇上大雪堆积,反倒有利于第二年的拔节,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可小饱在那边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