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爷气急败坏，抬脚踹向柳氏的肚子，柳氏躲闪不及挨了这一脚，捂着肚子跌在地上，她痛呼一声，眼泪簌簌而落。
赢垣扑过来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娘，娘你怎么样？”
柳氏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阿晟，”柳大爷怒视着柳氏，“你这个孽障，你居然这样忤逆我？”
柳氏脸颊抽搐，双眼紧闭，额头青筋暴露，似乎隐隐透出血迹。
柳大爷吓了一跳：“快，快请大夫！”
几个婆子忙跑走了。
赢垣抱着柳氏，哭的像个孩子。
他哭的时候，柳氏睁开了眼睛。
她低声说道：“阿垣，不要哭，娘没事。”
赢垣使劲抹着眼泪：“娘你疼不疼？”
柳氏温柔的笑道：“不疼，乖，娘真的没事。”
“那娘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你爹他……哎……他毕竟是你爹。”柳氏叹息一声，“你要听他的话。”
“阿垣知道。”赢垣说道，“娘，我听你的，我不和那些人争什么……我就是替您委屈。您一直待他们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还要背着我们偷偷买铺面，偷偷置办田产？”
他抬起头，眼角含泪：“娘，您不要难过，我听您的。”
柳氏摸摸赢垣的脑袋，轻声道：“阿垣，你真懂事。你放心，等咱们攒够了钱，就送你上学堂，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我还想和你爹爹一块种地赚钱养活你……”
柳大爷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我不同意！”他怒斥道。
柳氏却根本不理会他，转身走出了屋子。
柳大爷追了出去，柳氏坐进了马车里，吩咐车夫启程。
柳大爷追到车旁：“阿玥，我不同意，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柳家的祖业，岂能给外人？”
柳氏掀起帘子淡漠道：“阿垣不是柳家人。”
“胡说八道。”柳大爷怒斥道。
柳氏微笑，没有答话。
赢垣从屋内跑了出来，跪倒在父亲面前：“爹，您就让阿姐回京吧，您不想和阿姐吵架的对不对？”
柳大爷气的浑身发抖，他抬起胳膊，狠狠的挥下去。
啪的一巴掌扇在赢垣脸上。
“你个畜生，我打死你个孽障，打死你。”他大喊。
赢垣被打的歪在了一边，却依旧抓着他的裤腿不松手，哭泣着恳求道：“爹，求求您，让阿姐回京吧，求求您了。”
柳大爷气的眼珠泛红，他指着柳氏喝令道：“你要是敢走，我就去官府告你，告你忤逆不孝！”
柳氏垂下眸光，嘴角挂着讥讽：“你去啊，你要告，就尽管去告，我也想要告诉官府，你和我合谋欺辱我弟弟，毁掉他的一生！你说我不敬长辈，你呢？你和你的姨娘合谋，逼着侄女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老头，逼死了她，你们才是恶贯满盈的恶棍，我要是去官府，我要把你们全都拉下水。”
柳大爷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做出的荒唐事，会让柳氏如此的清楚。
他不禁又愤怒又害怕，指着柳氏哆嗦半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拂袖而去。
柳氏望着渐渐远去的柳大爷冷笑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行浊泪悄悄滑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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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样糊涂？”刘氏恨铁不成钢的训斥柳氏，“你这样做，不仅丢了自己的脸面，你也会毁了儿子！他才十五岁！”
柳氏没有吭声，她靠着软枕坐在床沿上。
她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她甚至不敢去问赢垣，他是不是真的不想继续读书了。
“我不甘心。”她哽咽道，“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们辛辛苦苦供他读书，他却恩将仇报，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刘氏搂着她哭起来：“他是糊涂了，你别难过，咱们再生一个，生个比赢垣聪明伶俐的，这样柳家的基业就能传到赢垣手里，他看着孩子长大，就舍不得扔下孩子了。”
柳氏苦笑，没有回应。
“你别哭啊，这件事总归是你做错了，你跟着他回去吧，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以后好好照顾孩子，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的泪流淌的愈发汹涌。
“可是……我真的无法原谅他们。”她喃喃道，“我已经忍了三十六年，现在突然让我离开他们，我……”
柳大爷是个好男人，对她也好。
他虽然花天酒地，可是从来不纳妾，唯一的小妾是她娘的陪房，柳大爷一共娶了七房妾室，其中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另外四个是通房丫鬟，但是没一个怀孕的。
柳氏曾经试图劝阻柳大爷，但是柳大爷根本就不听她的，柳大奶奶和柳大爷联起手，将柳氏赶了出去。
当初柳氏离开村子，也是柳大爷派人绑了她。她被迫逃亡，最后在路边昏迷了，被一辆马车救了起来。
醒来之后她才知道救她的是柳氏兄妹的邻居，于是就跟着他们回了村子里。
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没人愿意娶她，好在柳大嫂善良厚道，她才顺利嫁给了柳大爷。
嫁给柳大爷之后，她也很用心的教导赢垣，可惜，柳大爷并没有把她的好心记在心上，反而变本加厉的虐待他们母子俩。柳大奶奶和两个儿媳也经常苛责他们。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她还是希望柳家的基业能留给自己的儿子。
但是柳大爷不肯答应，她便想办法，让柳大奶奶和几个嫂子都染病去世了，她借着帮忙料理丧葬的机会把宅院卖掉，带着赢垣远走高飞。
可是，她却遇上了杨成康，她爱上了杨成康。
这让柳氏欣喜若狂，她以为老天爷都眷顾着自己。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杨成康弄到了手，却没想到，这场婚礼却被柳大爷破坏了，而且杨家的长辈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财产。
这些东西都被柳大爷昧下了，他拿着这笔钱买了个漂亮的小妾，又在镇上置办了田庄，把田庄给了小妾的儿子，他们两口子过起了逍遥日子。
“我不服气，凭什么他能享福，我却只能带着儿子过苦日子？”柳氏低声喃喃道，“他凭什么这样糟蹋我？”
刘氏拍了拍她，叹道：“你呀，太傻了，哪里有这种道理？你这些年对他们母子好，你不要名分不说，还供他吃穿。如果换做我，我也会记住你的好，但是他呢？他根本不领情，反而嫌弃你。”
“我知道，他一向是这样。”柳氏凄凉的笑了，“我不在乎他怎么对我，我只想着，他不是我丈夫，我却为他付出了我的青春、我的血汗和我的尊严……”她的目光黯淡下来，“这次，他又骗了我！”
刘氏默然，半晌才说道：“我也没有办法，谁叫你们是表兄妹呢。你要是不回去，我看这门婚事就彻底黄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既然认准了那孩子，那就好好过下去罢。”
“我不是为了他。”柳氏擦干净眼泪，“我是为了自己。我不甘心，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下去了，我不甘心。”
她的心仿佛坠入深渊。
……
“我们要离开了，我已经找人看好日子，等我们搬出去住，就请媒婆来说媒。”
“你放心，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帮你照看着孩子。你不在身边，我就帮你养他。”
“你要是不回来了，我也会替你照顾着他。”
“我会帮你守着这个家，让它像个正常人家一样平静安稳，你放心。”
耳边不断的浮现出柳氏的嘱托，赢垣咬紧了牙关，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咆哮出声的冲动，他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刘氏，轻声说道：“娘，我们该走了，不然来不及赶路了。”
刘氏叹息一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温柔的说道：“你要记住你爹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好好的读书考取功名，千万不要学你爹。”
赢垣郑重的点了点头。
……
柳氏在屋子里收拾衣裳。
她抱着一堆衣服，忽然间停了下来。
她犹豫了片刻，把那封信拿了起来，缓步出了门。
赢垣正在院子里整理东西，他背对着柳氏在翻捡着东西。他听到柳氏的脚步声，扭头看着柳氏。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伤害你，可是，你不要怨恨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不得已才这么做。”
柳氏怔愣了许久，然后摇头苦笑，转过身，将信纸塞进火盆。
火苗舔舐着信纸，很快烧成灰烬，散落在了泥土中。
柳氏慢慢的闭上双眸，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我从小就没有亲人，一直孤零零的，直到你爹把我带回来……”
“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们相互扶持，度过了许多艰难岁月。”她轻轻的说着，“你还是个婴儿，我们就已经打算好了，我们的家里，就由我和你爹负担。你长大了，就送到城里念书，我在家伺候你爹，照顾你。等你考中了举人，再给我请个先生回来……”
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没想到……”她抹着眼泪道，“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配嫁人了……我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骂我是个荡|妇。我不怕别人骂我，我就是恨你爹！他是畜生，狼心狗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