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起,天地间自是一片云气蒸腾。
今日,正是皇历大年初一。
于此新年伊始,新伏村张柳一家四口皆自鸡鸣声中早起,穿得昨日早已备好的干净衣物,做上一餐可口早食,这便匆忙与家中妻儿直奔都城而去。
于往昔而言,一声鸡鸣,一日生计便已开始。
可今日不同,新年伊始,各家各户皆会三两结伴,同往就近的城池参与新春集会。
这不,张柳和妻子便各背一儿女直奔十里外的皇城而去。
大小四人匆忙赶路,伴随身旁儿女欢笑,可算在巳时之末赶到了皇城根下。
跟随人群缓步进城,除却满街攒动人头,便是街道琳琅繁华。
若要细说,真就如当朝大学士昔年所写赞诗那般真切。
乾都古道九丈八,胡汉相错人声杂。
银台双引花满月,红坠香沾惹人遐。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古今王朝兴亡起,可见如今乾都华?
面对热闹的皇城,四人皆是开心不已,张柳和妻儿互相依靠,缓慢跟着人群往前走去。
街道两旁,早已备好货品的摊贩高声叫卖,更有甚至亲自下场拉人试用。
“走一走,看一看,新春好货不要钱!”
“来来来,西塞美玉,新到的玉镯,只卖百两纹银了!”
......
看着街市边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张柳和妻儿皆是忍不住的连连停步观看,但摸了摸身上荷包,被商贩挑起来的一丝冲动劲儿瞬间又散了去。
正在这时,街角处一道悠长的叫卖声悠悠传来。
“糖葫芦,冰糖葫芦!”
“爹爹,我要!”
“爹爹,我也要!”
或是孩童天性,又或是叫卖之人特有的悠长声音,总之,原本老实待在张柳夫妻二人怀里的儿女此时皆齐齐撒起娇来。
妻子满面笑意看向张柳,却见丈夫也正看着自己,二人会心一笑,随即张柳将儿子高高举过头顶,大声的笑道。
“走咯,爹爹给您们买糖葫芦。”
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入口,两个孩童顿时乐的笑开了花。
“娘亲,你也吃。”
大抵还是女儿懂事些,看着娘亲眼神中带着的些许神情,这才有些不舍又小心的将手中糖葫芦递给了自己娘亲。
张柳见着,也没水说话,只悄悄的又掏出一颗铜板递给了商家,而后如变戏法一般趁着妻子失神间送到了其眼前。
或是想着钱财得来不易,妻子有些嗔怒的责怪了张柳两句,但眼中滚动的泪花却已难掩其内心的喜悦。
正在一家人为着几串糖葫芦喜悦开心之时,不远处一阵极为响亮的喊话声如惊雷般迅速传来。
“天心楼今日免费酬宾,江东书王亲临开讲!”
伴随着天心楼十余伙计敲锣喊话之后,街市上喧哗杂闹的吆喝声,叫卖声顿时停了下来,街市上变得鸦雀无声,锣鼓停了,卖玉的楞了,糖葫芦不要了。
短暂失神之后,伴随着的是众人不可置信的各种问答声。
“什么?天心楼免费!”
“不止,还有那神出鬼没的书王白修会在楼里开讲!”
“什么!快,我要抢前面的位置。”
“别推我,后面去。”
......
伴随着阵阵激动的喊叫,街市人群齐齐向着城中一处巍峨高楼涌去。
不怪众人疯狂,只是那天心楼实是皇都中一大奇货。
虽称为楼,也设宴席客舍,但平日一座难求。
据曾于楼中共过事的跑堂伙计说道,楼中奇景堪比皇宫典藏,楼中美食汇聚天下之萃,楼中雅乐亦是堪比往昔王庭庙堂,香韵陪堂亦是万里挑一。
欲进此楼,须持天心楼私发楼函,且非以下几种皆会被拒之门外。
非富贵乡邻者不能,非文孺传学者不能,非孝义为人者不能,非护国戍边者不能,非清廉为民者不能。
五种规矩,不满者皆不得入,这也导致天心楼曾是诸多达官显贵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有人要说,既不让进,大爷还不稀罕。
谬以!
须知天心楼楼主乃是江湖中交椅上响亮的人物,其人脉之广,片语只言便可救人于水火,辗转腾挪便可助人腾达,更有人曾隐秘透露,楼主其实可直达天听。
虽难佐证,但仅此一点,便足以另天下富贵强人求访一试。
今日天心楼竟免费迎客,心中怀着憧憬,怀着好奇,怀着忐忑的众人根本无从思虑。
只眨眼间便将诺达的五层阁楼塞满,这还不算,楼外密麻的人群正在迅速袭来,不为其他,只为一睹楼中奇景,一听白修讲文。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堂木拍案声响,嘈杂的楼里顿时静了下来,停留在楼外的人群也将目光皆投向站于桌案之后那人。
只见老者须发皆白,又着一孝色长袍,站如青松,精神饱满,全然不似这年龄那般老迈。
待到楼里内外安静,老者放下堂木,接过侍童手中酒碗,满饮一口,继而拱手笑道。
“鄙人白修,世间一微末走卒,幸得江楼主抬爱,今日停步天心楼,为诸位说上一段奇事,道上一段非凡。”
“啪!”
又是一声堂木拍案声响,饮下半碗烈酒的白修面颊微红,挥卷长袖大步坐于案后,待到侍童再为酒碗斟满,这才面向众人,面露笑颜的有意问到。
“要说这世上说书一事,一讲英烈,二言美,三说奇遇,四谈仙,今日老夫所讲,诸位可知是何?”
话音一落,场下顿时回声四起。
“可是那玉面飞仙,窈窕青女?”
“该不是江北穹宫,叱咤道人?”
“我猜是那东海鱼人,夜宿龙床!”
......
“哈哈,非也非也!”
听着堂下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白修捋着长须,哈哈笑道。
“此人,非你非我,却生鸿鹄之志;非仙非凡,却赐天下太平;非富非贵,却登九五之尊。”
白修语调高亢,笑饮一碗满酒,不待众人惊诧,随即悠悠说道。
“人生有尽时,故事有始终,此事要讲,须从百三十年之前讲起,诸位请细听。”
说罢,不再停顿,当即继续讲道:
“天元三年,西奴犯境,元帝怒目,剑扫西邻;贼酋拜首,献女十六,姿颜婉转,袅袅娟秀;
惊鸿艳影,婉转歌喉,声声慢慢,长夜不休;华容婀娜,天上无俦,千娇百媚,帝心俯首;
不避礼议,藏于瑰宫,淫乐日夜,朝纲渐松;天罚四起,礼乐渐崩,饿殍枕藉,四起哀鸿。
奸宦势起,画虎为虫,迫帝悬绫,崩于深宫;凉王点兵,十日攻城,扫除奸宦,是居首功。
新起傀帝,执于王手,非君非臣,却似父兄;又一春起,王皇同崩,神器待守,当谁争雄?
三十六王,同争大道,纲常崩殂,乱世此起;二甲重逢,王剩其九,拥立傀庭,暂执帝首。
诸王交伐,江山靡难,丁损其四,征战未休;寒蝉凄切,十室九空,水深火热,何时是终?”
白修言语悲戚,似亲历过往战事,饱尝饥寒兵乱一般,言至深意之处,竟有泪花闪动。
场下诸人听之,见之,皆心有所感,年岁悠长的听者早已眼噙浊泪,忆起往事岁月,心中悲戚莫名。
眼见堂下气氛沉闷,白修略转句调,继续讲来。
“今有一子,姓杨名桓,生降紫雷,高虹挂檐;其父从戎,殁于沧源,其母雍华,教其稳重;
拜有堂师,习得谋断,又逢机缘,弓马刀剑;十八母逝,孝守三年,仕举难成,遂从戈剑。”
白修长言说罢,场中静可闻针,见众人目光期盼,当即准备再讲,不料杵在角落的张柳突然不顾妻子阻拦的踮起脚尖,带着些许哭意的高声喊道。
“先生可否白话讲之,陛下之事,某等愿洗耳恭听。”
白修循声看去,待到看见来人模样,先是一怔,不待身后维护秩序的楼中护卫上前,随即捋了捋长须,一如往常般哈哈笑道。
“即是有客有求,那老夫便白话讲之,诸位还且细细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