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回到住处的时候,格丽斯太太正把带露水的浅绿色的玫瑰花放进大理石雕刻的花盆里。
虽然说才在这里住了两天,但安东尼已经知道,这是格丽斯太太最喜欢的花,每天清晨都会有人送一束新的来。
有了这盆花放在桌上她才会聚精会神地吃饭,没有花她就东张西望。
桌上放着三人份的奶油浓汤,看上去格丽斯太太有连同自己的份一起做。
“你回来了?”
看着摘帽脱鞋的安东尼,这位房东夫人笑着拢了拢自己略显灰白的头发:“我在汤里加了从郊外采摘的鲜蘑菇,尝尝看?”
安东尼点头,轻声笑了笑,将帽子挂在门旁的衣物架上,然后坐在了桌子前,尽管还不饿,他还是拿起金属调羹,慢慢地喝着蘑菇浓汤。
“早上好,安东尼。”
说话的是亚修先生,这栋房子的男主人,他如同往常一般,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坐在了餐桌前面:“工作的面试怎么样了?”
“已经通过了。”
安东尼放下手中的调羹:“一周两个金币的待遇。”
“很不错啊!”
亚修赞叹道:“两个金币的周薪,已经快要比得上一些落魄的贵族了。”
摇了摇头,安东尼没有对亚修的话作出回答,而是垂下长长的睫毛,笑着说道:“我吃饱了,今天早上起得很早,准备再去休息一会儿。”
格丽斯太太这时刚好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她一面拿抹布擦着手,一面说道:“不要睡地太久,不然会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来的。”
“好的。”
低低地应了一声,安东尼便踩着木质的阶梯,径直上了楼。
走进那个属于自己我卧室里面,他脱掉了外套,伸出右手,仿佛握着沉重物品般端起了被他放在床边的那不透明杯子,魔药的味道清清淡淡,虚幻似无。
这时他调制好的“刺客”魔药。
原本他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踏入“魔女”的序列中,但现在既然从“守夜人”那里得到了一份“机械师”的魔药,那么他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安东尼深吸了口气,将“刺客”魔药放下,然后转身就拿起了那份“机械师”魔药,就像小时候捏着鼻子吃药般,将杯子凑到嘴边,一个仰头,咕噜喝下。
他的动作略有停顿,并且在将魔药咽下去以后,他的眼眶中充盈着泪水——倒不是因为某种奇怪的悸动以及将要踏入超凡的感动。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是桑葚甜味的魔药入口以后居然是混杂了辛辣与苦味的东西?
“咳咳...”
但安东尼还保持着清醒,放下了空杯以后,他立刻将一旁的“刺客”魔药也喝了下去,这与之前的那份魔药不同,清凉滑腻的感觉飞快充塞了他的口腔,让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安东尼的眼皮沉沉地下坠,盖住瞳孔,像是睡着了。
但片刻后,他又缓缓睁开眼睛,就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又像是死过一次的重生。
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他的眼瞳中映出,纤毫毕现,声音也是一样,此刻如果有一千人的乐团在他面前齐奏,他也能听清琴弓在某一把小提琴的某一根弦上涩涩地滑了一下。
一切都变得那么新鲜,他抬头仰望,就像先民眺望星空。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慢了,他从容而舒缓地起身,却又忍不住惊喜地笑了起来:“这就是超凡么?”
安东尼向前迈出一步,扭腰摆臂,扯肩挥臂,猛地就是一记直拳。
啪!
他听到了拳头破开气流的清脆响声,只觉前冲的力量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计。
这个瞬间,他就像坐在急刹的列车上,整个人霍然失去平衡,栽倒在了前方的双人床上,但安东尼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浓郁了。
他原本就是金雀花与锡兰的混血,在格斗方面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而在服下这次的魔药以后,他能够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灵敏度绝对又攀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不愧是格斗领域的魔药!”
安东尼轻声呢喃了一句,但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脑袋在膨胀,有种被撑裂的趋势,看什么事物都有着数不清的重影,耳畔则传来不知何物发出的飘渺低语,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句子,但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那其中饱含着疯狂!
他立刻明白,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失控”,作为自己同时服下两份魔药的代价,他所要遭受的“失控”应该比其他的超凡者们更加严重。
他不由自主抽搐了起来,眼前迅速变得模糊,一切的颜色加重,红的更红,蓝的更蓝,黑的更黑,色块浓郁,胡乱拼凑,如同印象派大师泼洒出的油画。
此时此刻,他视线模糊,思维飘忽但清晰,好像一个浮在海上的遇难者。
渐渐的,他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所有的颜色彼此分明地互相重叠着,灰蒙而虚幻的雾气淡淡弥漫。
在他的周围,是一个个难以描述形体,甚至透明到仿佛不存在的事物,在深处,有一道又一道不同颜色的明净光华,这些光华仿佛有着生命,或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知识。
安东尼本能往下一看,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身体一抽一抽的,但非常明显的是,此刻他的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皮肤的角质层已经蒙上了一层邪异的白芒,这应该是“疯狂”的前兆。
安东尼的脑袋愈发得迷糊,感觉自己的思绪就像煮沸的开水一样,不断冒着气泡,想要冲开头部的束缚。
“我快死了吗……我不要,不要,变成怪物……”
他脑海内刚悲哀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潮水般的痛苦就淹没了过来。
突然,他又一下清醒了,之前深切入骨的痛苦、烦躁、疯狂和绝望,似乎压根儿不存在,只是一场幻觉,周围的迷雾飞快散去,色块同时正常,明净的光华和不存在般的物体刹那消失,留存下来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景象。
他的头顶上,是由璀璨群星构成的象征符号和神秘花纹,而他的面前,则是空档无比,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椅子。
安东尼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在椅子上的,是一个被枷锁困住的女人。
在安东尼注视她的时候,她也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安东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