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突然出现在一个巷子深处的小角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瞬息间赶了数百米的迹象——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略有加快。
虽然这并不符合他的神秘主义信条,但他还是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为自己摆脱了恐怖视线的制裁而倍感欣喜。
此时,一个人走过他的身边,令他不由得转头看去,但也只看到那人身着黑色西服外套、黑色长裤和黑皮鞋,手提沉重的镶银手杖快步向前走去的背影。
鉴于今天的表演只是草草结尾,魔术师暂时放下了对对方的好奇,按捺下追上去的冲动,开始物色合适的表演对象。
他向前走过了几个拐角,借此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周边环境并不多样,有一些砖房,凭借着它们有点歪斜的结构和明显并不稳固的地基撑起了两三层甚至四层的矮楼,而它们外墙的漆几乎已经完全掉光——或是根本看不出曾经有刷过漆的痕迹。还有低矮破旧的木房或是茅草房,大部分的屋顶上和四壁都有重新填补的更新几分的木条的痕迹——尽管这些木条的边缘也的边缘也已经霉变发烂。剩下的房屋都干脆没有修补,屋顶和墙壁各开着数个洞,边缘甚至可以看到霉斑点点。阳光几乎完全被楼上伸出的衣服和不知道为什么拉起和何时拉起的篷布遮挡,仅在路上和房屋的墙上留下少数光斑。空气里氤氲着常年不散的水汽,还有长久无人清扫的地面透出的不洁净的味道。
仅供两人错身通过的窄巷两边,时不时穿出妇女的尖声叫骂,魔术师时或捕捉到风中传来的零碎片段,可以听出到底是在责骂年幼的孩子、不争气的青年还是终日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有时会有两个女人站在各自房门前相互用魔术师从未听过的下流语言相互招呼,又时不时从某间房屋里走出某个浑身透出的酒气的男人,身后大多跟出女人的哭骂声。
显然这里不可能有人有闲情观赏魔术师的表演,但魔术师还是继续向前走。
就在魔术师又转过一个拐角时,他看见巷子的尽头支着一块画板,画板后是一个短发的女孩,左手里架着调色板,另一只手隐藏在画板之后,手臂轻缓地移动着,似乎正在描绘着什么,手边放着一个盛满水的桶,右耳后还夹着一支画笔。
在看到魔术师的一刻,这位女画家就停止了绘制,手指紧攥着画笔,指尖有些发白。
魔术师一时都不知道该对周围神经过敏的姑娘说什么,又不想一到镇上就给某个人带来“危险人物”的印象。只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走上去,询问对方:“你想不想看一个小小的戏法?还是说,你更愿意向我介绍你的画?”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这更显得他是个“怪人”了。
于是那个画家姑娘把画笔插进水桶,又把调色盘盖在水桶,又把画架一折,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直接走了。
留下魔术师一个人自己在原地,悻悻地摸一下鼻梁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他决定把这作为自己今日旅途的一个小小插曲,然后继续向前走,争取从另外一个出口走出这片迷宫一样的居住区。
当然,继续向前走着的魔术师暂时还不会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从方才他背后的,画家正在写生的那几间缺乏外观美感却能完全地遮蔽风雨的房子,探出了很多小孩子的脑袋;比如画家正在画的那副画已经有了名字,叫做“奇迹”;比如画家提着他的所有工具,沿着他方才走过的路走出了居住区,被吟游诗人的歌声吸引而在广场周围片刻驻足;比如画家有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但是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