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没一会儿,警察同志就推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过来了。
车的后座还细心地用蛇皮袋折叠成厚厚的垫包了起来,坐上去软软的,一点都不硌震屁股。
姜棉猜这应该是哪个小娃娃的专座,现在便宜自己了。
这自行车看来应该是跟一位好爸爸借的。
至于周悦安,刚到派出所的时候,警察同志问了几句话,就让她先回家了。知道周悦安的身体不好,还专门让人送陪她去坐公交车,并且叮嘱要看到她坐上车才能离开。
警察同志骑车带着姜棉穿街过巷,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交流,快到姜棉家所在的那条街,在转弯处有一家国营饭店,到了饭店门口,警察同志突然撑停了车。
“警察同志,怎么停下来了?我家还要再过去一点。”
这警察是要在这里吃饭?姜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钱是有的,但她身上这会没票啊。
“折腾了大半天,你不饿么?吃完饭再送你回去。”
警察同志突然笑了笑,这笑容融化了那张面瘫脸,也不管有点发呆的姜棉,转身把自行车推到边上去停好。
这是要请她吃饭的节奏?姜棉有点被这惊到。
先是送医院又要代付医疗费,再亲自骑车送回家,现在还准备请她吃饭,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也不是这么个服务法吧。
但她确实在原主的记忆里搜不到关一星半点有关他的资料。
不过她感觉现在自己的状态不太好。总而概之就变笨了。
“警察同志,今天够麻烦你的了,我回家随便吃点就行。”无事献殷勤,虽然对方是个警察,但要说没点猫腻,她是不相信的。再说她也不差这一点吃的。
“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头还受了伤,能做什么吃?”也许是察觉到了姜棉语气中的防备,警察同志决定自报家门,“向你介绍一下,我姓周,叫周卫民,这个刚才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叫我周叔叔。我以前认识你爸,还在部队的时候,他曾经救过我的命。”
警察同志目光望向远方,好像在回忆什么。他旁边的小姑娘嘴巴张得老大,无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傻傻愣愣地站着。
突然一阵响亮的车铃声,让周卫民很快回神,看到身边的小姑娘还在发愣的样子,用手在她眼前晃晃了,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直接就把人拉进了店里。
“想吃什么?”警察同志把姜棉带到一张桌子边,示意她坐下,他自己却没有落座。
“你和我爸是战友?”姜棉这会儿终于让自己不再发愣了,看向警察的目光,满眼的疑问。
她刚才回想了半天,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个人一星半点的印象。
不过她倒觉得这应该是真的。只有这样,警察同志的一切友好行为才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他的善意来自于便宜老爹,可惜他不在了。
只是这警察同志的年纪看着和自己那便宜老爸的差的有点多,不像同一茬的人,而且原主对他是毫无印象。
如果是相熟的人,更是在同一座城市,就算这警察同志转业了,按道理两家人不应该半点交集都没有。
不过既然这警察同志算是自己这边阵营的,对自己应该是有利无害,但一想到刚才做笔录时候他那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又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表现不对的地方。
“我认识你爸,但他不一定记得我是谁,我刚入伍那会儿,他已经是连长了。你爸很厉害。他是个英雄。”警察同志好像猜到她心中所想一样,给了两句藏头露尾的的话,抬手又拍她的头顶,问她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我没什么胃口。”
姜棉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知道这年代的人的生活都不太富裕,特别是粮食紧缺,她又不是什么傻白甜,自己所带来的加上原主留下的,不但有粮有票还有钱,没必要剥削人家警察同志的口粮,但说不吃是不可能的。
这人看着面瘫,话少,不过姜棉也看出来了,这人决定了的事情可不会轻易被改变的。不想没完没了地扯来扯去,她的头还伤着呢,唯有识趣才能减少麻烦,就找了个没胃口的借口。
其实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感觉就算面前给她摆上一头牛,都能吃得下。
警察同志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到窗口点餐去了。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用餐高峰期,很快,警察同志就端着两个碗过来了。
一个大海碗装的是面条,上面还有一个漂亮的荷包蛋,另一个碗装的是乌亮亮的卤肉,把面条放在姜棉面前,警察叔叔又跑了一趟。这回端回来的,是一份更大碗的面条,不用说,这份面条是警察同志自己的。另外还有一碗炒青菜。
嗯,这个年代的人,还懂得荤素搭配。看来这人平常的生活也不差。
姜棉看着饭菜,默默给出自己的评价。
饭菜都齐了,两人也没再说话,准备干饭。
警察同志把小的那一碗推到姜棉的面前,大碗的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便捏起了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口气,大口塞了进嘴。
姜棉看他吃的那么有味儿,也不再矫情,大快朵颐起来。
这个年代的饭店,饭菜的味道大部分看运气,反正不用自负盈亏。不过姜棉这次的运气不错,碗里的底汤都被她喝的一滴不剩了。
这年头的饭店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不但要钱还要粮票肉票。一般人可不会轻易下馆子,不过这饭菜的量也是实实在在的。就算警察同志只是给她点了最小的份量,还是把她给吃撑了。
坐她对面的警察同志看到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没什么胃口,现在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的丫头。什么都没说,只是确定人吃饱了,便拎起在医院开的药,另外还有刚刚打包好的两个肉包子。这是原本准备给可能吃不下饭的某丫头当宵夜的。不过这丫头胃口这么好,晚上说不定还真用得上。
两人很快就到了姜棉的家门口。
姜棉掏出钥匙开了门,警察同志谢绝了进去喝水的邀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姜棉,叮嘱了一句“天快黑了,要锁好门。”正准备走人,转头却看到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自行车,眼睛亮了亮,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小丫头,你过两天要下乡插队,这自行车你准备怎么处理?”
“本来是想让我同学父母帮忙问问有没有人要,转手出去,但今天弄了那么一出,我就没时间去问了,实在不行就先放我同学家吧。”
其实原主并没有考虑到自行车等等一些家里的大件物什的安排。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彻底解决那一家三口上面,就连房子也是周悦安的母亲主动相问并且帮忙找到了租户才租出去的。
不难看出,原主心底隐隐藏有一种和对方鱼死网破的决然情绪。
“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帮你问问,如果行,明天中午我带人过来看看。”
“行,那就谢谢您了。”这样的好事当然要答应啊。真的是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姜棉也不再纠结于前世的那点心结了。人最重要的是要活在当下,不是吗?
“那我明天带人来,你回去吧,记得锁好门。”警察同志跨上车,长腿一撑,车就滑出好远。
“周叔叔!”姜棉的脑海里突然又多了一丝的记忆,脑子好像也比之前清明了一些。她摸摸头,这个信息必须马上告诉警察同志,“关于人贩子的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说。他们上面好像有一个接头人叫赵六什么的,有两个接头的地方,一个是在城南的废品站后面的一个平房里,那房子门前有棵大树;另一个地方在红旗小学门口右边的第二条巷子里,那巷子应该叫清风巷。”姜棉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拍了拍额头,得到了答案,“对,清风巷32号。”
这两个地方,都是原主不止一次跟踪到过的地方。
“嗯,我记住了,你没跟其他人说过吧?”
“没有。我就现在跟您说。”
“好。你快回去吧,记得锁好院门,栓紧门窗。”
警察同志单腿撑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回去,一直看着她回去关上了院门,才长腿一蹬地,骑上车飞一般地走了。
姜棉关好院门,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回想自己这一天的种种表现。
说真的,一来就遇到警察,她都不知道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她都有点害怕跟他打交道了。
不过她还是希望明天可以看见他。这样自行车就有了转手的可能,她下乡前的资本又可以加厚一点点。
明天事明天再理吧,现在得先把自己的处境捋捋清楚。
她抬头望了望的天色,天还没全黑,无法估算准确时间,只能猜个大概。
原主是有手表的,不过她一向很少戴,为了今天的计划,还藏起来了,藏得还挺严实,怕被顺手牵羊,毕竟她那块手表可没做记号。
姜棉懒得去翻了,至于她身上的那两块,早就被拨停了。
为了防止有人悄悄摸进来,姜棉把院门关紧上了栓,门栓旁还有一把锁,也顺手锁上了。
院门里面这把锁,一般人家很少装的。看来原主的爷爷也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或者说防人之心的意识比这年代的很多人都强。
终于清静下来,可以安心地歇一歇了。姜棉呼了口气,回转身,打量起这座房子来。
正房,厢房,厨房全部加起来,起码有□□间房,厚实的墙体看着有点年头了,不过房顶的瓦是全新的。是老屋经过翻新的。不过这老房子不一般,是原身的曾祖花了大价钱建造,当作传世祖宅的,如果保护好,再过个百来年都不会塌。
整个院子占地面积在城里也是少见。
姜棉没那眼力计算占地面积,只从原身的记忆里比较。
整栋宅子方方正正,不但紧固,大气,还明朗。规划也是很合理方便的。
厨房门出来几米远的地方有口水井。水井周围以及和房子齐平的那片空地都做了硬底处理。
院子东边的空地,开辟出来做了菜地。
院子西边种了好几棵树,早已绿影成荫。树底下的地面照样做了硬底处理,树荫下置了一套石制的桌椅,石凳旁边还有一张木竹结合做成的躺椅。
姜棉躺在躺椅上,望着那一溜的院墙出神。
院墙砌得很高,看上去很结实,很有安全感。离院墙根将近一米处用砖又砌了三四十厘米高的一圈,原本应该是规划出来的花地,考虑到目前的局势,种上的全都是菜。
现在还没开春,新菜还没种上,地上留着一些上一年摘剩的菜根菜头。
这座房子,无论是从地理位置,占地面积,建筑面积,还是从结构,格局,用料,配套设施,在这个年代来讲,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也难怪那三个白眼狼会眼红。
姜棉叹了口气,撑起双手搓了搓脸。一不留神用力过大,手指碰上了额头的包,一丝疼痛袭上脑袋。
这实实在在的疼痛感再一次提醒她,她真的是穿越了,穿到了1974年的春天。穿到了一个同样叫姜棉的十六岁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