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魏京输了，输的很快也很彻底，毫无还手之力，他所有的微操作都成了直播间的笑柄，一时间弹幕一片“花里胡哨的菜鸡”。
will论坛里已经有人发帖讨论起来：还以为v神多强呢，结果就是一花里胡哨的菜鸡，就这也好意思黑野神？
魏京什么也没说，立刻开了下一把。
方世杰他们看在眼里，魏京的操作其实很强，如果换一个人可能早就输了，但程野就像是开挂了一样，每一个预判都精准得不得了，让魏京的隐身技能毫无发挥之处。
他们俩像是较着一股劲，从第一局一个用诡术法师一个用狙击手，此后每一把两个人都看也不看直接锁定相同的职业。
但无论魏京的操作如何令楼下的三位队友赞叹，结果都是一样的。
自信满满的小少爷这一晚上连输了20把，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输法。
弹幕早已经讥讽起来，就连原本v神的粉丝都有不少纷纷发言表示今晚粉转路人了，v神原来也不过只是在国服虐一虐路人玩家厉害罢了，对上职业选手毫无还手之力，输得太难看了。
第20把结束，魏京没有点下第21把的开始，程野也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是方世杰不知道的，但程野知道。
魏京刚刚的20把里，每一把都完美复刻了他过去在赛场上死亡前对手的操作。
完美到程野中间一度有一种自己回到了比赛时候的错觉。
在魏京没有动作的那一刻，程野忽然意识到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今晚的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魏京是在复刻那些让程野输掉比赛的死局。
程野喉咙里忽然感到一丝干涩，他试图缓解一下沉寂的气氛：“你的操作很好。”
话音才落，魏京忽然一脚踹开自椅子扑了过来，拳头带着风往程野的脸上招呼。
在这一秒之前，魏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像现在这样生气，生气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打人的冲动。
他的拳头落在程野的脸侧，伴随着愤怒的、声嘶力竭的嘶吼：“你能赢，你明明能赢，那你他妈为什么每一场都输了，你知不知道你输的时候我有多难过？”
程野没还手，也没躲，只是站起来，甚至像是迎着魏京的拳头过去的。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方世杰冲进来去拉魏京，程野却跟他使了个眼色，二人的视线越过魏京彼此交流了一瞬间，不知道互相懂没懂，但方世杰没再有所动作，而程野则一把按住了魏京的后背，以一种拥抱的姿势强硬地将魏京捂在了怀里。然后温柔地哄道：“好了v神，别不好意思。”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正巧被紧接着进来的周一鸣听见。
程野一只手背到身后，摸索着在魏京的键盘上按下了几个键。
魏京对他莫名其妙的动作不明所以，人正在气头上，八爪鱼一样的挣扎，从程野怀里挣出来时眼睛气得通红。
程野偏偏还说：“哎，好了，就是输了嘛，你也别哭啊。”
魏京理智完全掉线，张口就骂：“谁他妈哭了？”
接着屋里几人均被周一鸣一声咆哮吓得愣在原地：“队内打架！”
周一鸣本来就块头大气势足，凶起来的时候比初中教导主任都令人闻风丧胆，一时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方世杰试探着开口道：“教练，我证明，不是……”
“你闭嘴。”周一鸣瞪了方世杰一眼，抬手指了指门外。
方世杰立刻没了声，他张了张嘴，看看程野和魏京，又看看周一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他一走，周一鸣看向程野：“直播关了没？”
“关了，”程野道，“是我的错，我故意挑衅魏京来着，他本来就输得多，我说话难听……”
话没说完又被周一鸣打断：“我不是傻子，你们俩来最里边的会议室。”
说着他已经举起了手机：“张时，你联系一下平台调一下刚才的直播，把最后的视频截出来发我。”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程野跟上去，魏京盯着他的后背，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用不着你替我背锅。”
魏京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其实在挥拳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这事不好了，但控制不住。
过去那持久的对程野的热爱，为程野夺冠时的激动，追到决赛体育馆门口给程野送花，再到野神一次又一次只剩下对不起的道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些刻在心里滚瓜烂熟的比赛细节……结果他发现程野是能赢的，却没有赢。
那一瞬间这些长久累积起来的东西化作了最汹涌的愤怒，把理智冲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做好的承担后果的准备，大不了就是被开除战队，走就是了。
没想到程野却说：“你自己说的，输一把就答应我一件事，听我的，这是第一件事，v神可不能打了人还说话不算话。”
程野这句话罕见地认真，语气压得很低，没有先前那种挑衅又吊儿郎当的感觉。
听着竟还顺耳了许多。
魏京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沉闷的：“哦。”
张时的动作很快，周一鸣才进会议室，视频的截取就已经发过来了。
周一鸣关上会议室的门，直接投屏到电子大屏上给两个人看。
视频里能看见魏京扑过去，但随后程野就起身转过来，挡住了大部分摄像头的取景，影像只有一片白t恤，然后是魏京愤怒的声音，也夹杂在一片衣料摩擦声里。
周一鸣一眼就知道程野故意的。
要不是他故意挡住摄像头又发出噪音，直播期间队内打架，直接动手打人，造成的公众影响十分恶劣，这一段就是给魏京的职业生涯判了死刑了。
但即便如此惩罚也不能少。
“魏京，正式比赛禁赛一周，保级赛不许上场，我会把处罚结果递交will官方存档，再犯直接开除，”周一鸣的决定做得十分果断，“程野，包庇队友错误，两个月的外出假取消。”
会议室里沉默了片刻，周一鸣看着两个人，缓缓叹了口气："魏京，跟程野道歉。"
这事能大事化小，跟程野有脱不开的关系，再加上方才先动手的人是魏京，无论是什么理由，队内做不好情绪管理的人就得认错，不然这个团队是没法团结一心的。
魏京看了看程野，却说：“不，除非他先道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谁先道歉谁对谁错的问题，动手在先，又不听教练的话，这就是公然违抗，一错再错。
周一鸣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魏京！”
小少爷此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那种被程野欺骗的感觉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脑子发混，被周一鸣一激更加了不得：“你声音大了不起，我说了他先道歉！不然就把我开除，老子不玩了！”
周一鸣脸色顿时铁青，一把抓起桌上一个笔记本狠狠摔在地上。
响声惊得魏京一震。
“你少爷脾气发够了没有？”他的声音低下来，反而比刚刚更可怕，有种暴风雨前夕的宁静，“战队不是过家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不是你自己家里，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魏京正想对他那句“少爷脾气”继续发火，听见“懂事”二字却像被电了一般，猛地看向周一鸣。
周一鸣沉默地与他对视。
教练的眼神里并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沉静平和的东西，魏京从来就是聪明人，只要稍微一点就能透，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一下就理解了周一鸣的意思。
他在保护自己，教练在想办法让自己留下来——因为这样log才能有更大的机会去赢。
他当然可以一走了之，有好几个学校都在等着自己的回复，回去做个被人争抢的香饽饽多么潇洒，但是log呢？
魏京又想起方世杰在ktv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想拿个冠军，他说他7年没有拿过一次奖金。
自己进战队是为了什么呢？魏京想，难道就是为了来玩玩，然后一走了之吗？
当然不是。
他可是把国内赛区所有比赛全都背下来了，无数次在will里模拟那些操作，那是他最热爱的一件事。
一边保证学习成绩，一边又要把will弄清楚，他放弃了其他全部的娱乐，放弃了出门，每天只有学习和研究游戏两件事，甚至一度与班里同学们聊的大众流行梗脱节。
这样的生活从未间断过，所谓天才也是要流汗的，就是邵帅在跟自己拼第一名时也没有过这样苦行僧一般的修行。
这样苦的日子，不是为了来玩的。
他来log，是为了赢而来的。
魏京张了张口，小少爷从小没低过几回头，即使心里已经懂了这个道理，说出口还是很艰难。
短短几秒钟他给自己做了两轮的心里建设，声音低如蚊呐：“对不起。”
程野几乎是立刻接上：“好，我原谅你了。”
“你们是队友，”周一鸣站在他们俩中间，调节似的，“懂了吗？”
魏京低着头，看着脚下大理石砖的金色美缝，灯光打在上头，金灿灿的晃眼睛，他机械地回应：“嗯，懂了。”
程野也说：“懂了。”
“好了，时间紧，回去练习吧，”周一鸣拍了拍手，“明天俱乐部会发处罚公告，但不严重，你们俩好好训练，别想太多。”
走出会议室魏京始终落在后边，走着走着程野却停住了。
他们俩之间明明有一大截的距离，魏京却也本能地停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程野，手上有些后知后觉地发抖，是肾上腺素褪去后留下的无力。
“论坛和微博少看，最好别看，把这俩软件都卸载了，比赛最重要，剩下的一切都是狗屁，”程野往回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说，一直走到魏京跟前才停下来，“v神，这是第二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