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婆发疯般扑过去,黝黑皴裂的手掌捧起地上的沙水,嘴里嚷道:
“我家牙子,有救了!”
见状,众人愤怒地注视付老二,一片杀人般眼神,惊的付老二连连后退,躲在大儿子身后。
付常鸿抖了抖黑得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开始了他的表演,情真意切,真心悔改。
核心就一句:他父亲饿昏头,着魔了。
付七七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岩岩,把最后一只竹筒拿过来。”
岩岩拿起竹筒跳下马车,把竹筒递过给茶婆,糯声道:
“茶婆婆,牙子生病了,喝了脏水,好不了。给他喝这个。”
茶婆接过竹筒,老泪纵横,把手里的沙水灌入嘴里,往身上浆黑的破烂衣裳上抹两把,这才接过竹筒。
她嚼着沙子,哑着音说:
“好人呐,你们是好人呐。”
清水缓缓地滴在牙子裂开口的嘴皮子上,小牙子自然地张开了小嘴,一点一点进入小牙子的嘴里。
不一会儿,小牙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纯净如水,岩岩冲牙子笑了。
小岩岩高兴,小牙子救活了。
见弟弟与小牙子
付七七偏过头,望着浑然不知错的付老二,神态逐渐晦暗汹涌,她沉声道:
“有些人,与畜生无异,天生的冷心冷血。如此断人生机之事,我劝你家,少做!天地间存有浩然正气,孽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二则,我家即与你们老付家断绝关系,已是陌路人。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如若再贪图我家东西,一次断一只手!”
像是来自地狱阎王的宣判。
使身量小小的付七七如渡了一层光。
一刹,付常鸿竟无法反驳,低头间狭眸阴冷,他用得着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教训!
眉宇间却犹疑,只是,付七七一介毛丫头,何时有了此等气势,就因为她是伯娘生的吗?
为何他不是伯娘亲生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九年,从近六岁启蒙起,他嫉妒付七七有一个博学多才、温柔娴雅的娘亲。
没有人知道,付七七她八岁那年被人推倒在池塘里,差点溺毙,是他下的手。
崔氏见大儿子一脸阴沉,被贱丫头气着了。
她往马车方向瞪了一眼,恶狠狠道:
“儿子呐,哪个死丫头,就是仗了苍公子的势。等苍公子走了,我要砍掉她两只胳膊,把她卖到勾栏院!”
崔氏断了一条胳膊,铃医医治及时。付七七爹备的粮食多,都落进他们口袋,一路上比其它难民,有富余,人是活过来了,到底伤了元气。
没说几句话,面色惨白,手肘子在板车上大口喘气。
付常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很好的隐藏了对他亲娘的嫌恶之意。
不远处,大黑蛋希雨天生极会察眼观色,敏锐的注意到,七七姐以前的堂哥,充满了恶意。
付七七回到马车上。
“苍大哥,我刚刚,就刚刚,狠不得杀了付老二。”付七七茫然道,她不是嗜杀之人。
苍瑾欣慰地拔了拔小姑娘的耳旁的碎发,薄唇勾起,柔声道:“你做的很好,你救了小牙子和茶婆。”
她想到了小牙子纯净如水的眼眸,那是生机在唤发,付七七眉眼弯弯。
“嗯。”
马车门被敲响,大黑蛋希雨爬了进来,递去付七七给他们仨的竹筒,他们一直没舍得喝,刚刚听七七姐说,只剩最后一只竹筒。他把三个剩下的清水装在一个竹筒带了过来。
“七七姐,我们竹筒还有水,这个给岩岩和昭昭喝。”
收留的三个黑小子,很能干,一路上比乡邻们更会找食物,一点也不用她操心,唯一就是缺水。
也没多给,两天一筒,瞧那竹筒满当当的清水,就知道他们很节省。
都是好孩子。
付七七手指一竖,嘘一声,轻笑道:
“我们还有水,就是怕乡邻们误会。放心,我们只有照顾好自己,让自己活着,才有余力照顾他人。”
希雨重重的点头,他不是因为听到还有水,而是得到了七七姐的信任,知道了密秘,比吃了蜜糕还甜。
随后,他左右张望了下,小声说:
“付常鸿有古怪,他恨七七姐,总是偷偷的观察你。”
付七七不以为然,“老付家的所有人都恨我,他们巴不得我们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才高兴。他们是一群疯子,有病的疯子。”
有病的疯子,很像付常鸿,可是他跟其它人恨七七姐不一样。
一时半会,大黑蛋希雨说不上个一二三四五,暂且作罢。
又过了一日,已经泰半村民们没有水了,晨起接的露水,只有半筒,都被空气中燥热蒸发掉了。
气恼的乡邻们,都说明日再早起半个时辰。
付常鸿阴沉着脸,盯了好一会儿正在坡地上嚼枯草的五匹马。
整了整衣赏,若无其事的走到黄里正后面,刚好有一个昔日同窗:
“康立兄。”
“常鸿兄。”
“哎,遥想我们在学堂的日子,我们寒窗苦读,希壮志酬酬。却不曾想,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这世道,让人活不下去,如若走出宿岩城,我要去参军!”
“好!康立兄骑射了得,定能有所作为。可惜,我们今日龙困浅滩,连一口口粮都是奢求。
这不禁让我想起,前朝有旭言将军死守边关,战至粮草耗尽,饿到饥肠漉漉,只得杀战马裹腹,辛好战马死有所归,让旭言将军等人终于等到缓兵。”
“旭言将军是我辈楷模,吃战马何惧,有了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诶……是呀,保命最要紧,如今我们今日情形与旭言将军何其相似。”
前面敲烟杆的黄里正手一钝,望着五匹瘦成骨架的马匹,眸光明亮,有了算计。
说行动就行动。
他迅速站直身子,朝着赵里正走去,这事还得找赵家议,就冯老头那迂腐块,这事成不了。
很快,赵里正与黄里正带着村民们,求苍公子搭救一二,要吃马。
苍瑾犹疑再三,同意宰一只,他神色哀伤的与马做最后的告别。
付七七在苍大哥眼中看到了,战友、伙伴之情。
又想起葛铸说,苍公子教她们姐弟仨的是军体拳,莫不是苍大哥来自哪处军营?
队伍还有近三百人,就一匹马,每人略只分上一二片。
可也架不住大家欣喜若狂,妇人们捡松针、木柴,早早的生好火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汉子们杀马都小心翼翼,一滴血水都舍不得浪费,全部用锅盛起。
一块块分割好的马肉,放在火上烤。
焦香四溢,还掺着血腥味,大家都一点一点嚼嚼,舍不得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