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躺在椅子上并没有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进来吧,我知道你会回来,小瘸子。”
夏廓小心的问道:“你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阿毛呢?”
“给我倒杯茶来,唉,人老了,一动不想动啦。”
虽然几年没见,印象中,米老的精力一直特别充沛,一天到晚坐在工作台前,用钴料画着瓷器。周末,他会去淘一些高岭土回来,体力明显不输给年轻人,工作室的仓库里,总是堆放满满的高岭土,而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米老闭着眼睛说:“我不想再烧制瓷器了,这高仿的瓷器,害死了多少人啊。”
“这不是您的错,您的作品,丝毫不输唐英那些古代的大家,您的作品,是当代的艺术品,是那些人,没有抵住诱惑,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不干了,干不动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肯定不是想我了,你不用说,我告诉你。”
“我这里丢失了三件瓷器,一个仿宣德的青花碗,也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一个仿嘉靖的龙纹笔洗,还有一个,仿永乐的反青花龙纹天球瓶,两个,都是写了完整款的,原本准备给博物馆当复制品展览用的。永乐时期的器物基本不写款,所以那个天球瓶,也是一个完美到极致的作品了。”
“剩下的两个,私下交易,仿嘉靖的笔洗暂时不算,那个反青花龙纹天球瓶,可是过亿的玩意啊。”
“阿毛失踪了,你走了第二年就走了,对啦,我记得你一直还没有突破成化的斗彩,没办法,这东西,一般人哪有上手的机会啊,我这里正好有一个,你拿去玩几天吧,记得还回来。”
米老这是下了逐客令了,虽然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不过,知道米老这里丢失的三件东西,也算有所收获。古董交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百分百的断定一件瓷器的年代和真假,咱管这么多干什么呢。
回到酒店,罗一文正在电话里和人吵着,等他气呼呼的挂断电话,才知道,对方说各路专家都说那个碗是宣德的,就是宣德的,人家不听咱们说,那2000万一分也不给我退。
夏廓的心已经不在那只宣德碗上了,德国亚比拍卖行秋季拍卖会的预展已经开始了,而橱窗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大明嘉靖年制款的青花笔洗,三天后,拍卖图录,就会邮寄到夏廓的家里,而现在,夏廓正躺在景德镇的酒店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呢。
世界上所有的知名拍卖会,都会在春季和秋季举行两次全球瞩目的拍卖会,全世界的收藏爱好者,都纷纷用金钱,致敬这些艺术品。也许,这就是艺术无国界吧。
世界上对古董艺术品鉴定眼力最独到的,不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也不是考古的专家,更不是那些电视节目里的鉴定大师,而是拍卖行的业务人员,夏廓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夏廓,之前在亚比拍卖行的库房,工作了三年。
拍卖行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工作,总是能接触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拍卖行的业务人员,每天穿梭在一线收藏者中,从他们手里拿了东西,送到拍卖会,帮藏家卖掉,有些藏家无论如何也不卖自己的藏品,看的比自己的孩子都重要,这种只收藏不出售的,叫做收藏家。还有一种人,买到一些新的藏品以后,会释出一部分自己的藏品,行情好的时候,就送拍了,这类人叫做古董商。还有一些人,总是拿着一些假的国宝去找拍卖行的人祈求上拍,而找了多家拍卖行协商无果,他们就开始怀疑拍卖会不收民间的东西,这些家里“国宝”无数的人,形成了一个团体,在收藏圈里,别具一格又独树一帜,圈里人都亲切的称呼他们为“国宝帮。”
亚比法兰克福秋季拍卖会预展已经开始了,拍卖图录两次投递到夏廓家,都因为无人收货,而成为死件。回家的飞机上,罗一文给夏廓说:“虽然我损失了两千万,但是因此结识了你和小帅这样的两个朋友。”
夏廓说:“收藏这个事啊,是一个人和千军万马的对战,不死已经是万幸了,就别祈求不受伤了。”
转眼飞机已经到了洛北市。落地后。夏廓觉得少了点什么。但是又觉得想不起是什么东西。
先回家吧,和罗一文先生告别,罗先生执意要一起吃顿饭再走。这样的事情,夏廓和文小帅不可能拒绝的,这两个人,不仅每个人吃了三个人的饭量,还打包带走了最少三天的粮食,没办法,两个穷鬼,这段时间,一直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文小帅有各种赚钱的办法,合法的不合法的,他都精通。虽然,夏廓的家里,有一只雍正粉彩的盘子,正儿八经的雍正粉彩官窑,即使有个小冲,但是在洛北市换两套房子还绰绰有余。
和文小帅一起回到家中。开门的时候文小帅迟疑了一下,说道:“家里最近几天有人拜访,一共两次,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
小帅侦察兵出身。对于这一方面的能力,夏廓从来没有进行过怀疑。那会是谁呢?
夏廓问:“小帅,你这最近买过东西没有?”
小帅回道:“没有,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哪里有钱买东西。”
打开门以后夏廓说确定是两次都是同一个人吗?小帅说两次都是一个人。但是是不是同一个人我需要再看一眼。一分钟后小帅说道,没错是同一个人。
小帅不满的说道:“早就给你说过了,装个监控,你就是不听。”夏廓也不满的说道:“咱光明磊落,装什么监控,嗯~。装一个倒是也未尝不可,你去按一个吧。不要钱的那种。”
两人不再言语,小帅打开了手机,夏廓去了浴室,放开热水,音响里传来悠扬的歌声:“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这时候小帅突然喊道:“大哥,你快点,我要去厕所。”
夏廓打开了门,赤裸着上身的文小帅走了进来,那多年当兵晒得黑黝黝得肌肤,从后面看,他是一个扇子面一样的倒三角,从前面看,那腹部凹凸有秩,像一个搓衣板。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表明着他自律的人生,虽然退伍好多年了,但他依然坚持着每日高强度的训练。满身的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是经历过血与火的人,才会有的勋章。只是,文小帅右臂的一个新的疤痕,和那些血与火无关。那是上次小帅来找夏廓的时候,夏廓去车站接他,远远地飞奔过去,直接扑倒了文小帅两个人倒在水泥地上摔得。
夏廓与文小帅,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两个人,也多次的一起去各地探险,骆驼走不过去的荒漠,他们一起走过,雄鹰飞不过的高山,他们一起爬过,各种险象环生中,二人积累了足够的友谊和信任,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只是,两人都有心里的一个秘密。双方默契到从不曾问起,各自也默契的从不曾谈起。
亚比法兰克福拍卖顺利进行中,多个专场斩获了白手套,当地时间19点,一只嘉靖青花龙纹笔洗,被一京城藏家以加佣金折合人民币145万的价格收入囊中。落锤的一瞬间,北京时间凌晨2点,文小帅正泡着澡,研究着哪块肌肉应该强化一下了,夏廓随后拿出了一本《明史》看了起来,嘟囔了一句,这该死的王振,米老已经早早进入了梦乡,罗一文正在通过手机让亚比拍卖委托席的人帮他出着价,与世界各地的收藏家竞争着心仪的藏品。而未知的一个角落,正好有两个人为刚刚成交的嘉靖龙纹笔洗击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