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想了想道:“好。”她倒不是害怕,只是那个顾瑛明显就不对劲,这个顾家庄也很不对劲。
他们不会在顾家庄久留,明天就要出发前往东宁。
若要动手,今夜便是唯一的机会。
江欢有预感,今夜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只是不知对方究竟是何预谋。谢夫人是姑母最要好的手帕交,她若出了事,姑母一定会很伤心的。
走在前面开路的谢珩蓦然回首,深深地看了江欢一眼,但江欢忙着与谢夫人说话,并未看见。
酉时中刻,新郎接了新娘子来,听说有贵客到访,便带着新娘子先行来给他们请安。
新郎名叫顾显,生得十分俊朗,且很年轻,却已经是顾氏家主了。新娘子乃是兰亭程氏的三娘子程卿风。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是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
戌时二刻,良辰吉时,正式拜堂。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吉人唱词道:“一拜天地!”
大家都去看新娘子去了,连枫与都去凑热闹了,只有江欢一人兴致缺缺地坐在酒席上吃东西。
也难怪他们。毕竟这样古怪的婚礼,也是难得一见。
“二拜高堂!”
江欢眼神落在松鼠桂鱼上,唔,听说白河郡的鱼不错,她换了公筷去够。
手太短,没够着。
罢了罢了,另一道西湖醋鱼看起来也不错!
下一刻,一只白玉碟徐徐递到江欢眼前,碟中是一块金黄色的松鼠桂鱼,沾着红艳艳的酱汁。江欢抬眼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再抬眼看到谢珩白璧般的脸庞。
谢珩黝黑沉静的眼,静静地看着江欢。江欢不动,谢珩旋即想起之前江欢说过断不会吃他经手的食物的话,他有些局促地开口道:“没有下毒。”
低沉好听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江欢一愣,表情十分莫名。
谢珩叹息。好吧,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向礼堂走去。
“啊啊啊!!!”
“新娘子死了!”
“快来人呐!”
……
“卿风,卿风,你醒醒啊卿风,”二人走近,便看见新郎顾显抱着新娘子程卿风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卿风,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们不是说好要白头偕老,要永远在一起的吗?”
只可惜,新娘子不言不语,她再也无法醒来了。程卿风面色僵白,雪白的前襟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染红。
……
“秦玉英!一定是秦玉英。”
“对对对!是秦玉英的鬼魂来索命了!”
“她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秦玉英当年死得那么惨,连她的女儿都被顾家人扔下悬崖,她当然心中有怨啊!”
……
顾显双眼怒睁,凄声道:“秦玉英?已经三十年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顾家。有什么都冲我来,为何要害我妻,来啊,来杀我啊……”
男人头发凌乱,形容癫狂。显然他已经丧失理智了。
江欢记起之前特意来请安的一双璧人,男人俊美有礼,女人温柔美丽。转眼之间,已是一死一伤,阴阳两隔。
正在此时,程卿风的尸体“腾”的一声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随即燃起熊熊火焰。顾显悲愤交加,依旧不管不顾地紧抱着程卿风的尸身不放。
很快火苗顺着两人连成一片的衣裳,将顾显也包裹了进去。
老管家急切地在外面喊道:“家主,您快放手啊!”
众人纷纷喊着让顾显将程卿风的尸身放下,可顾显如何肯放手。
“家主,再这样下去,您会没命的!”
“家主!”
……
顾氏的仆人端着接满水的铜盆,拼命往这边奔来。其实他们的反应已经很快了,速度也快。可惜火苗燃烧的速度更快。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男人一字一顿地念,双目通红,眼神却十分空洞,他回首望了一眼老管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旋即彻底被火焰吞没。
火焰越烧越高,顾显仿佛不知疼痛,一动不动地被活活烧死。
哀莫大于心死。这种感觉,江欢简直太熟悉了,因为她第一世就是这样死的。灼热的火苗从衣服,到头发丝都烧得干干净净。
人非草木,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不怕。只是无法逃,除了死亡,别无选择。跳动着的火光映入女孩冰冷的眸子,袖中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抖。
装满水的铜盆终于送到。
一盆盆水浇到顾显与程卿风的身上,火焰终于息下去了一点。
正在所有人都以为,终于要浇灭的时候。
顾显身体里放出更耀眼的白光。“轰”的一声,明艳的火光,爆炸般从顾显身体里冲出来,绚丽的光芒在空气中剧烈震动,如同蝴蝶颤动的双翅。
“鬼!”
“鬼火!”
这下不止宾客,就连顾氏仆人都开始四散逃窜,如同真的见了鬼一般,唯恐下一个被烧死的就是自己。
江欢很确定,他们是在见到了顾显身上的火焰之后,开始惊慌的。比之前见到程卿风身上的火焰时,要惊慌多了。
这是为何?这火焰有什么不同吗?
蝶形火焰……
更好看了,算不算?
两具尸体在高温的燃烧下,逐渐扭曲,却始终紧紧拥抱在一起。真的是,死都没有放手。他们这样,是否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白头偕老?
江欢讽刺地扫过满庭的白缦,还真是喜丧。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女孩紧绷的脸,轻轻挡在她眼前。江欢无奈开口:“谢珩,你又是发的什么疯?”
“不要看,”少年低声道。
江欢伸手拿下谢珩挡住她视线的手掌,不屑地笑,“谢珩,你我心知肚明,我们只是各自回到自己年少时的身躯里,不是真正的小孩。你以为我会怕吗?你能不能清醒点。”
谢珩却十分执拗,他展开手臂挡在江欢身前,宽大的袖子死死挡住江欢的视线,“我知道你不怕,可是你明明不喜欢,为何还要看?”
明明不喜欢,明明怕得手都在抖,却还是自虐般隐藏一切人之常情,逼着自己看,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江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喜不喜欢,与你无关。”江欢转身离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袖中的指尖,却紧紧握成拳。
等到火焰熄灭,活生生的两个风华正茂的人,成了一堆丑陋干瘪的枯骨。
老管家哭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昏死过去,被抬着下去。帮忙收敛尸骨、收拾残局的顾氏族人看着这一幕不禁动容,叹息道:“老管家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江欢道:“老管家与宗主的感情看起来很是不同。”
一个胖胖的老媪,拉了把江欢的胳膊,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何止是不错!老管家在顾家待了一辈子,扶持了四位家主。这一位更是老管家一手带大的,两人情同父子……”
江欢疑惑地问:“顾显家主为何会被老管家带大,他的父母呢?”
“姑娘,那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老媪眉头一皱,正要将前尘往事同江欢一起大谈特谈。谁知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强行打断二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