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屿看着手机里的视频,与梦境中的场景重叠起来。
只不过这回,这次是以上帝视角再次回到那个雨天。
脱离情绪怪圈之后,唐屿在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场景中,又看出了些从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东西。
许奂宁从许家豪宅走出来时,状态就明显不对,像是心里藏了什么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虽然口中说着无比伤人的话,摆出嘲讽的表情,但眼中那些藏不住的伤痛,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许奂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紧咬着下唇,双手死死攥着,指节被掐的泛白,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的。
在他转身离开之后,许奂宁跌到在地上,纤细的手臂擦过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融入雨水中。
看到这里,忽然,唐屿震惊的将视频放大。
他看见血线被雨水冲散后,在许奂宁的腹部流出一片鲜红,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唐屿的脑海中回忆起上药时许奂宁的话,“摔了一跤,被石头划的。”
许奂宁用满不在意的语气诉说着,可他当时该有多疼啊,那么多鲜血,暴雨都无法将粘稠的血迹冲刷干净。
他明明是那么怕冷的人,却在冰冷的雨中躺了那么久。
一个如此娇贵的人,平日里擦破点皮都眼泪汪汪的,那天流那么多血,那么疼,他也没吭一声。
唐屿心疼的要命,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许奂宁抱进怀里。
他是怎么能舍得让许奂宁吃这么多苦啊!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会被愤怒的情绪冲昏头脑,明明当时听到了许奂宁摔倒的动静,却狠心的一次头也没回过。
而后,画面戛然而止,后面变换成了许家豪宅内的监控录像。
录像内容清清楚楚的揭露了,许奂宁是如何被许木威胁,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想拖累他。
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一切苦难,被他怨憎。
而他呢?居然认为许奂宁是为了钱权才离开他的。
他不敢去想许奂宁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当初他离开时,许奂宁的处境就已经极其艰难,步履维艰了。
短短的一段录像,看得唐屿数次揪心。
唐屿愤怒的冲上前去,揪住许木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眼中的血丝多的吓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原来都是你在搞鬼!”说着重重一拳打在许木脸上。
许木被这一拳的力度,冲击的偏过头去,俊俏白皙的脸上出现一个明显的红痕。
许木也不甘示弱,一记勾拳打在唐屿柔软的腹部,力道之大让唐屿不得不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连退几步,撞在椅子上。
许木抬手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沫,欣赏着唐屿痛苦的脸色,心中升起一阵畅快。
这段监控他存了五年,五年间仿佛自虐一般的看了无数遍。
看着许奂宁心碎神伤的跌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看着许奂宁不舍的气走唐屿,眼神中得悲痛几乎溢出屏幕。
看着许奂宁一个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沿着唐屿离开的脚步,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视线。
直到再也没有踪迹。
许木的内心中,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爆发出来。
他嫉妒唐屿为什么伤许奂宁如此深,依然会被原谅。
嫉妒唐屿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能得到许奂宁浓烈的爱,甚至愿意为了让唐屿能过的更好,而选择忍痛放手,独自承受苦难。
唐屿啊唐屿,许奂宁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当你知道真相后,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个被你伤得肝肠寸断的人呢?
许木望着唐屿,笑的狰狞。
我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既然注定你不会爱我,那你永远也不能爱上别人!
唐屿算是看清了,许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
找到许奂宁和他解释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唐屿瞪了许木一眼,夺门而去。
唐屿找到许奂宁时。
就看见他正蹲靠在墙角,蜷缩成一团,鼻尖被冻得通红,一阵阵冷风从他身边吹过,吹乱他黑棕色的发丝,显得可怜兮兮的。
唐屿找到许奂宁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选择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
忽然,许奂宁感觉到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面前,将他笼罩在黑暗之中。
许奂宁抬起头来,他的眼睛被泪水糊了一层水膜,看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的。
不禁让他想起,那段术后被许母困在狭小病房内的昏暗时光。
那间屋子里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狭小的门。
屋内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唯一发出声音的是滴着药水的吊瓶,安静的令人害怕。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占领整个房间的空气,呛的他几乎快要晕厥。
可是,他浑身上下都疼的要命,昏过去又会被疼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甚至连虚弱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段时间,是他最害怕的日子。
许奂宁恐慌的挥舞起双手,试图打散这团巨大的黑影,却被黑影钳住了手腕。
“是我。”唐屿心疼的握住许奂宁的手腕。
他不知道许奂宁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害怕,是害怕他的到来,还是怕被他抛弃?
许奂宁眨了眨眼,才摆脱梦魇,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正想扑进唐屿的怀里,却又想起刚在包厢中发生的那一幕。
唐屿根本不在乎他……
许奂宁挣开唐屿钳住他的手,盯着唐屿的眼睛,冷笑道:“裴总来找我,是为了来把我带回去,送给别人?”
许奂宁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蹲久了,腿有些麻木,一时不察,就要朝地上倒去。
唐屿刚想扶一把,被许奂宁躲开。
他悻悻解释道:“不是。”
“我永远不可能用你去换取利益!”话语坚定而炙热。
许奂宁抬眼看向唐屿,眼神中充满探究。
唐屿急切的开口道:“许木给我看了当年的监控,我……”
许奂宁打断了唐屿的话,“不用说了,当年的事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他轻轻咳嗽一声,尝到自己口中浓烈的血腥味,卡在喉咙处,难受极了。
好像身体越来越差了……
“你放我走吧唐屿。”许奂宁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唐屿一言不发,直接将许奂宁打横抱起,紧紧的箍住他的腰,不顾许奂宁的挣扎,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一路无话。
许奂宁是不想说话,他太累了,这几天仿佛过得比前半生加在一起还累。
而唐屿是不敢说话,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再做出什么伤害许奂宁的事情。
在听到许奂宁说要离开时,就知道他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要一想到之前他那样对待许奂宁时,许奂宁望着他,那种痛苦失望的眼神,唐屿的心脏就如爆裂一般的疼痛起来。
痛到无法喘息。
但他更无法接受失去许奂宁。
所以,即使你恨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许奂宁被唐屿轻柔的放进车后座,细心的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路飙车回到了住处。
期间许奂宁好像睡着了,没有一次睁开眼看过唐屿。
唐屿面上不在意,但心里的抽痛一分都没减少。
轻轻将许奂宁从车里抱出来,走回房间,将他放在柔软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自己则脱下外套后,躺在许奂宁的身旁。
他俩就像离了心的夫妻,虽同床共枕,却没有话可讲。
许奂宁平躺久了,背部有些麻,想翻个身。
“别走。”唐屿伸手拽住许奂宁的衣角,他没睁开眼睛,睫毛却有些湿润。
许奂宁还是第一次看到唐屿这么脆弱的一面。
有些心软,解释道:“不走,就翻个身。”
唐屿突然开口道:“你还爱我对不对?”像是酝酿了很久才说出口,字字斟酌。
他睁开眼,希冀的望着许奂宁。
就像一个时时刻刻都在不停询问,索求父母爱意的没安全感小孩。
一秒、两秒、三秒……
数秒过去了,唐屿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有这么难捱过,没等到许奂宁的回应
他虚环抱着许奂宁,指尖微微颤抖,却不敢触碰。
生怕许奂宁会对他的触碰产生厌恶。
他真是一个贪婪的人,既想要许奂宁的人,又想要许奂宁的心。
唐屿讨厌极了这样面目全非的自己,因为他是扼杀许奂宁爱意的元凶。
凶手怎配得到受害者的原谅呢?
唐屿失落的闭上眼睛。
直到一个微凉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温热的舌尖舔吻着他的唇瓣,就像被一只猫儿舔舐着伤口。
治愈他伤痕累累的内心。
唐屿心跳恍然漏了一拍,努力克制想回吻的冲动,安静的等待着。
和他粗暴的吻不同,许奂宁的吻柔情似水,如三月的春风拂过湖面,荡起碧波,涟漪层层。
惊喜像礼花一样爆炸在唐屿的脑海中,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唐屿反应过来,睁开眼时,许奂宁已经躺回原位了。
只是他微红的脸颊及泛着水光的唇瓣,暴露了他纯粹的心思。
唐屿小心翼翼的抱紧许奂宁,心里的充实感,无可比拟。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唐屿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房子处处都上了锁,开了警报系统,犹如一个金丝圈成的鸟笼。
这偌大的房子寂静的像一座死宅,没有半点人气。
如此窒息的监牢。
到许奂宁这,画风一转,变得岁月静好。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厚实毛衣,正半躺在阳台边的摇椅上发呆,手边的水晶茶几上摆着一杯花茶,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映的他皮肤光滑通透,犹如一个手感极佳的瓷娃娃。
嗙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玻璃上,发出一声脆响。
许奂宁捡起来一看,是一张纸条,里面包着一颗小石子。
纸条上娟秀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往下看,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