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合一)
“主子……”身后的人看着前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有些疑惑,以为小宫女胆大,骗了他们,正要逼问那宫女,却见自家主子缓缓往前走去。
背影孤寂而无力,见者悲怆……
王莹紧紧盯着前面的一块地,四周平整,只有中间部分有微微突起,看起来是前不久刚被翻动过的土地。
他突然跪坐了下来,手颤抖着伸了出去,在快要碰到面前的黄土时,他又顿住,将手缩了回来。
王莹看着自己的手,唇角含笑,好像还是往日那个会嫌弃她闹腾的少年,“阿佩,今日你也玩够了,若是让我发现你躲在这里面,回去我便罚你再抄十遍《千字文》,不抄完不许睡觉……”
“若是不在……”他洒然一笑,终是给四周的萧条染了一抹暖意,“那之后,我便带你去临沂,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我们日后就住在那里,好不好……其余事,我都不管了……”
王莹说着,将手轻轻覆在土上,他轻轻将上面的土层拨开,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无南得到消息赶了过来,看着王莹的背影,心里一紧,他快步过去,“主子,属下来帮您。”说着,他也跪在地上,要去帮王莹挖。
“滚。”王莹头也没抬,只是丢出了一个字。
“主子,属下帮您吧,您一个人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呢。”无南没有起身,他实在不忍心自家主子一个人在这里备受折磨。
他伸出手就要去刨。
突然旁边一个大力,无南被推了开来,“主子。”
“滚。”王莹转过头来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无南这才看到他的脸,心猛地一颤。此时,王莹脸上布满泪痕,双目通红,眼里满是无望,却又有挣扎。
他跟了自家主子那么多年,就算是身中数十刀奄奄一息,也不见得自家主子皱眉,可是……眼前的主子却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主子。”无南心疼地不行。
“滚!”王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黄土,“不许碰她,你们都不许碰她。”
他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愈来愈快,眼见着已经挖了一尺有余。
江彧也赶了过来,他看着十几个站在一旁,只有王莹一人跪在地上好像在挖着什么……
周围的人神色异样,大家都猜到了那里埋着谁……
“王——”话未说完,他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只见无南朝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江彧站在一旁没有动,看着前面无力的背影,眼眶湿润。
夕阳染红了天际,可是在一众人眼中,却是诡异得如同将血泼染而上。
跪在地上的那人却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突然,他的手一顿。
王莹紧紧盯着某一处,眼眸一深,他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上去。
那是一根手指……他再熟悉不过了……
曾经,就是这般柔若无骨的手指替他研墨,替他束发,还会拉着他的手,轻轻在他手心里写着“言之”两字……
可如今这手指却是异常苍白,冰冷地让他的心都颤了……
他猛地将周围的土刨开,渐渐的,露出来的是一只手……再是脖子……最后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土中的人半张脸都被血迹遮盖,右脸的位置大片的血肉模糊,跟他们印象中的五公主判若两人。
王莹眼神猛地一缩,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的脸上,传来的冰冷让他手一僵,他嗔怪道:“怎么那么冷,出门为何穿的如此单薄……回去后,我定是要好好责罚香奴那孩子……”
说着,他将自己的锦袍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轻轻给她裹好,将她抱了出来。
手中的重量让王莹一愣,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那么轻,最近可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怀里的人没有一丝反应……
“你不与我说话,可是恼我了?”王莹将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怪我去了边关?”
他将唇轻轻贴在她额头,异常冰冷,不知寒意从她而来,又或是他。
“不去了,不去了。”王莹喃喃道:“我哪都不去了……就陪着你……你不是想去临沂吗?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先前不是说还想去北魏吗?再过几个月,北魏就下雪了,你也可以冰湖上捉鱼……若是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在那里住上几年……”
他将视线转向她腹部,目光都柔和了不少,“和我们的孩子一起……仔细一想,你也还是个孩子呢,不知道等你当了母亲,会不会收敛一些……”
江彧看着王莹,欲言又止,王莹这般模样……怕是魔怔了……
他不忍再看下去,走上前,“皇兄,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等一等,不急。”王莹理了理她的鬓发,“等她醒了,我们就回去……”
江彧偏过头,让风吹走自己眼眶中的湿润,“皇兄,她醒不过来了……刘楚佩死了……”
虽然残忍,但是他不想让王莹一直陷入自己制造的假象中。
王莹怔住,好像有什么在他心里开始撕裂开……
死了……死了?怎么可能呢……她前些日子不是还在给自己写信吗……怎么会死了。
“皇兄,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她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
有风吹过,萧瑟而悲凉……
“阿弘。”
江彧一愣,他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王莹这么叫他了。
“皇兄……”江彧看着王莹,眼中悲痛微含。
“你救救她,好不好……”王莹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已经从他声音中听不出起伏。
“皇兄。”江彧狠狠心,“我救不了她。”
眼前的刘楚佩全身苍白,还泛着青色,身上已经起了尸斑,更别说她的脸了,右脸伤口处血肉模糊,已经泛黑,并开始腐烂。
饶是谁见了,怕是都会吓得立马躲开。
可是王莹却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地抱在怀里,根本不肯松开。
王莹一遍又一遍地轻语:“你救救她,救救她……”
江彧于心不忍,但却真的无能为力,他咽下酸楚,“皇兄,她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
“我让你救她!给我救她!”王莹突然狂躁起来,对着江彧嘶吼道,“我只要你救她!”
“拓拔言!”江彧忍不住厉声道:“我说了,她已经死了!身体都已经凉透了,你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嘛!”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突然站起来,一把掐住了他,王莹狠狠地盯着他,“那又如何,我要你救她!你不是神医吗?不是能起死回生吗?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
“王莹,你冷静一点。”江彧将他扯开,使了些力气,本以为是无用功,却没想到这一下就将王莹推开了。
只见王莹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一直望着刘楚佩,“阿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带你回家……”他缓缓爬了过去,将她搂在怀中,站起了身。
因为蹲了太久,他起身时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扑,江彧赶忙过来扶。
可王莹一把将他甩开,“别碰。”自顾往前走去。
王莹抱着怀中的人徒步走向宫门,路过的宫人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是什么状况,不是说五公主被火葬了吗?怎么……怎么还会有她的尸体?
走的近的几个人还能闻到从其身上传来的隐隐腐尸味。
可是抱着尸体的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他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对她轻声呢喃,好像在说着什么,时不时对着怀里的尸体微微一笑。
宫人见这一幕惶恐地避让着,有几个小宫女吓得跌坐在地上。
直至很多年之后,只要一提到今日的事情,知道实情的宫人皆是谈之色变。
公主府里的人早就得了宫里传来的消息,早早就在府外等候。
还有一众百姓等在路两旁。
哀伤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府邸。
“你们几个去看着康乐公主,别让她跑出来了。”春月吩咐着旁边几个婢女。
“是。”
那孩子一心以为五公主是出门了,如何能接受得住看到她的尸体。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就靠近,府外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众人看到王莹抱着刘楚佩的尸体下来,心中的最后那一道希冀全数破灭,都掩面哭泣。
街道两旁的百姓都跪了下来,一个个都低声哭泣着。
孙嬷嬷在看到后,哭得背过气,直接昏了过去。
门口乱做一团,可是王莹恍若未见,抱着她走近府里,往卧房走去。
整个府里就只有这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喜红的床榻和帐幔还是他们大婚之日的模样,侧窗上还贴着一个“囍”,被风吹得只剩一半还粘在窗上。
王莹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下意识朝着外面道:“香奴,替你主子去端些水来——”
话音未落,他便止声,看着床榻上的人,笑了笑,“那孩子当真是死心眼的紧,你去哪儿都要跟着……不过也好,她还可以照顾你,你这人……总是毛毛躁躁的。”
门口的无南自然听到了王莹的话,他便将一盆水端了进来,“主子……”
“摆那吧。”王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无南轻叹一声,将门关上。
王莹将帕子打湿,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缓,生怕弄疼了她。
盆中的水渐渐成了血色,而床榻上的那张面孔渐渐显露出来,她右脸的伤疤更是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渐渐深下去,恨意千万……手中的动作更是轻柔,他的手滑到她的唇角时,他突然一顿。
他将手放在她的下巴,将她的双唇微微打开。
传来刺鼻的腐臭味儿,里面血块和腐肉冗杂,可是……却唯独没有了她的舌头……
眼前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他猛然站起身,将旁边的桌案掀翻在地,可床上的人依旧躺着,不再像往日一般来拦他。
王莹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撕心裂肺地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阿佩,阿佩,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阿佩,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告诉我好不好,我去杀了他,杀了他!”王莹不敢想在她身上究竟经历什么,她当初是有多疼,又有多绝望啊……
无南一直站在门口待命,他不安地看着屋内,但是没有胆子推开那道门,“江公子,怎么办?我怕主子他——”
“让他喊出来吧。”江彧神色凝重,“这才像个常人,我还怕他就此疯魔。这件事仔细给我查,一个人都别落下,都要捉活的。”
“是。”
“还有,最近看着他一些,别让你们主子沾上杀戮。”江彧皱眉,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
“侍卫大哥,求求您,放了我行不行,驸马在宫里也已经答应我了,若是我带他找到公主,他就放我出宫。”外面传来一道求饶的声音。
江彧皱眉,“何人在放肆!”这是不要命了吗?还来这里喧哗。
“江公子,是一个小宫女,在宫里就是她知道五公主的下落,属下一并将她带回来了,可她一直嚷嚷着跑。”一个侍卫将一个宫女丢了过来。
江彧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会儿,厉声问道:“我有话问你,实话说,不然你别想活着出这里。”
小宫女立马不住地磕头,“是,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公子。”
“是谁杀了五公主。”
方才还在不停磕头的宫女,突然停住,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带着惊恐,紧闭着嘴巴。
“说!”江彧眼神一暗,他敢肯定这小宫女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宫女不停地摇着头否认,她眼神往两边飘,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来人,把她给我送回宫,直接送到刘楚玉那里,把她所做的事情一并告诉刘楚玉。”江彧没有那个耐心,转过了身不再看她。
小宫女这下是真的慌了,她立马扑过去抱住江彧的腿,“不要!不要,求公子不要将我送回去,我求求您了,千万不要,长公主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她一下又一下朝着江彧重重地磕着头。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江彧并没有理她。
“送走。”江彧根本不再给她机会。
旁边的暗卫提起那宫女就要往外走。
那宫女知道面前这个人不像是在说假话,她朝着江彧喊道:“是长公主!是她杀了五公主!”
江彧眼神一动,那暗卫便又将人丢下。
那宫女爬了过来,恳求道:“只要我说了,公子就把我送出城好不好,长公主若是发现我说了,她肯定要杀了我的。”
江彧没有说出刘楚玉如今也奄奄一息的话,“可以。”
那宫女一听,知道自己应该有活路了,她擦了擦眼泪,“奴婢……奴婢亲眼所见,前日,长公主将五公主丢在那土坑了,后埋了起来。”
江彧闭上眼睛,“我问你她是如何死的……”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刘楚佩。
宫女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颤颤巍巍道:“五……五公主在被埋进去前……好像还未死……”
江彧脑中突然有什么被崩断了一般,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一把将她抓过来,“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刘楚佩在被埋进去之前怎么!”
小宫女被吓哭,她一想到那日偷看到的场景,整个人都有些发软,“五公主……还,还未死。”
江彧抓着她的手都在抖,还未死……那刘楚佩她是被……活埋的!
胸中好像有什么在翻腾着,悔恨,愤怒一下子交杂而来。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露出一张毫无情绪的面容。
“王莹!”江彧抬起头,他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那宫女说的。
只见王莹缓缓走了过来,“那她的舌头呢?”
江彧一愣,王莹这话什么意思,她的舌头?她舌头怎么了?
小宫女拼命摇着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只是看见了五公主被埋,其余一概不知,真的,还请驸马相信奴婢,奴婢没有必要骗您。”
王莹听到这,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往房内走去。
江彧都来不及与他说什么,迎来的就是紧闭的房门。
“查!都给我去查!”江彧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黑夜降临,像是要将世间的一切都隔绝光亮。
这一夜,不仅公主府灯火通明,从城南到东门的街道都点起了灯,一路引着往公主府而来。
不知是谁先传开的,说是五公主晚上看不清,众百姓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将自家的灯都挂了起来。
整个建康好像从未这边热闹,又好像从未这般冷清过……
王莹躺在床榻上,侧身看着身边的人,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望着她的脸有些出神。
“哦,你瞧我这记性。”王莹轻笑了一声,“房内这么亮,你怕是要睡不着。”
他衣袖一挥,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顿时安静地不像话,黑暗之中,也只有一道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王莹缓缓靠近她,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胸膛上,“乖,该睡了,明日我们就去临沂了。”
他唇角浅笑,月光之下,眼角微微泛起光亮。
府里的人皆守在两人的院子里,一整夜都未闭眼……
翌日,房门被推开了,众人突然清醒过来。
“水呢?”王莹的声音比昨日还要沙哑。
“奴婢已经备着了。”一个婢女立马端着水送进去,原本已经克制住的哀伤此刻又翻涌而出。
只见刘楚佩靠在床上,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还换了一身新裙衫,外面披着她最爱的那件红狐斗篷。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但也看得出来,是被打理过的模样,上面别着她平时总是佩戴的发饰,她一眼就知,是驸马替公主梳理的。
婢女放下水,就偏过头准备离开。
“你过来瞧瞧。”
王莹突然开口说话,那婢女顿住了往外走的脚步。
“这里我总是梳不好,你过来替我瞧瞧。”王莹走到床榻边,替她理着发髻,“看着容易,却不知这般繁琐。”
那婢女是头一回见到死人,还是与她离得如此近,可是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害怕,眼前之人仿佛还是那个总是笑意盈盈与她们说话的临淮公主……
那婢女从容地接过王莹手中的木梳,替刘楚佩梳着头,“公主以往最喜欢垂云髻了,奴婢的手比不上香奴姐姐巧,替公主梳理的次数不多……”
“公主最爱的就是皇后娘娘赠她的那支金凤点翠簪了,几乎每日都戴着,可不知道为何突然不见了,奴婢也不敢找,想着应当是公主太过喜欢了,一并带走了吧。”
婢女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中的木梳重新递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驸马,整个人好像泛着柔光,没有了往日身上的肃杀。
“出去吧。”王莹连眼都没有抬一下,一遍又一遍梳着她的头发,从未有过这般的耐心。
正在此时。
门突然被推开,冲进来一个身影,他在看到床榻之人时,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阿……阿楚……”谢衡愣在原地不敢上前,“阿楚……”
他进城时就发现不对劲了,家家户户都挂着白灯笼,他以为宫中出了事,可是一问,却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五公主死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那日他去会稽之前,他还看见刘楚佩了的,还说上了话,为何再见却是阴阳相隔了呢……
他来不及细想就直接往公主府奔来了,可是在看到外面挂着的丧幡时,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楚……”谢衡脚下有千斤重一般,许久了才挪动了一步。
眼前人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穿着他送给她的红狐斗篷,可是以后不会再唤他一声“谢三”,不会喝她的桃花酿了……
“别碰她!”
谢衡的手刚刚伸过去,却被一道声音阻止。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心中的愤恨喷涌而出,“别碰?王莹,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句话!是你说好要好好照顾她的,为何她现在变成这番模样!”
王莹只是替怀中的人一遍又一遍梳着头发,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谢衡朝着王莹嘶吼,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门外的人见此,纷纷冲进来。
可是谢衡当做没看见,他恨恨地盯着王莹,杀意四起。
“出去。”王莹抬头瞥了一眼冲进来的人,见他们有些犹豫,又厉声道:“出去!”
“王莹,我以为你能好好照顾她的,所以我放弃了,可如果知道是这样结局,就算当初她会恨上我,我也会毅然而然娶她。”谢衡都不敢看旁边的人,他怕自己心里的最后的那一根弦都崩断。
“为什么她会死,你告诉我啊!”谢衡撕心裂肺地怒吼,“你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建康!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王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一把抓过谢衡的手,将其甩开。
谢衡以为王莹要与他说什么,可他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给刘楚佩梳着头。
“我要把她带走!”谢衡恨恨地看了王莹一眼,就要上前抱过刘楚佩。
可是连衣袖都还未碰到,谢衡就被一道大力给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王莹!”谢衡突然笑了出来,却又苍白无力,“我哪里比你差了,我谢家也能好好护着她的,她为何要选你,你从来不疼惜她,也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她依旧要与你成婚!凭什么呀!凭什么!”
谢衡缓缓站起身来,身体的疼痛根本无法与心里的伤痛比,他看着王莹苦笑道:“还未赐婚之前,你便夺去了她的处子之身,她呢,她从未怨过你,还处处替你隐瞒,就算刘子业对她做出那般无耻之事,她还是选择将你保下。”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怀疑她,不信她,嘲讽她!”
“闭嘴!”王莹眼神一变,抽出旁边的佩刀,指着谢衡,眼中的悔恨一点都不比谢衡少。
“怎么?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谢衡冷笑着看了王莹一眼,将王莹的剑挑开,他悲凉地看着靠着床榻的刘楚佩,“阿楚……他究竟有什么好的,我与你都认识十年了,可竟然比不上他。”
“我带你走,好不好,阿楚。”这一回,谢衡不带一丝犹豫地冲过来,根本不畏惧王莹手中的剑。
可他哪里敌得过王莹,还未近一尺,便又被狠狠砸在地上了。
“出去。”王莹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丢,走到床榻边,将刘楚佩打横抱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王莹!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谢衡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就要去拦他。
“逆子!你又在发什么疯!”谢远征赶到之时,便见自己儿子做出如此鲁莽之事,立马将其拦了下来。
“爹,你别拦我!”谢衡推开谢远征就要去追王莹,可是一个巴掌狠狠打了下来。
“谢衡!够了!跟我先回去!”谢远征气得手都发颤,可是他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儿子心中的悲哀,“谢衡,你如今没有资格。”
谢衡看着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再说一个字。
江彧见王莹抱着刘楚佩走了出来,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便上前道:“皇兄,我们——”
“把惠恩大师说的话再原原本本说给我听。”王莹说着,便将刘楚佩放在了院子里的藤椅之上,替她理了理鬓发。
江彧扫了一眼刘楚佩,心更沉了沉,经过昨天这一日,刘楚佩尸体腐烂地更加严重了,腐尸味越来越明显,尸斑已经加重,脸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痕迹。
但他知道,王莹向他问起这件事,定是决定相信了。
“惠恩大师说,等他云游回来,他有办法帮你救回她。”江彧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刘楚佩的尸身,他医术高明,但着实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当真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但听说惠恩大师此人深不可测,更有传言,他是佛祖座下的弟子,信者有,不信者无。
“何时回来?”王莹替藤椅上的人裹了裹衣服。
“惠恩大师的小徒弟也不知道,只让我们等着。”江彧垂下了眼,此事在他看来虚无缥缈,但或许是支撑王莹最后的力量了。
他能很明显地察觉到,王莹似乎已经放弃与北魏的事情,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道:“皇兄,北魏那里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
“那就等惠恩大师回来吧。”王莹丢下一句话,看了眼旁边,“无南。”
“主子。”无南闪身而出。
“先前刘楚玉在修建陵寝,你找人把那里处理干净,别走漏一点风声。”一边说着,王莹一边低下头轻轻揉着刘楚佩的头,“对不起,委屈你了,我们先在那里住两天,到时候我再给你建一座更好的,好不好?”
无南一下子会意,主子这是要将五公主先葬在那座陵墓里?
那地方他去过,虽然地方有些偏,但是风水极好,当初刘楚玉能找上那地也是不易。
再则,就算刘楚玉知道自家主子将五公主的尸体带回来了,也定然想不到主子将五公主藏在那里了。
这般想着,无南便立马着手去办这件事。
“可有保持尸体不腐的方法?”王莹缓缓抬起头看向江彧。
江彧叹了一口气,“有是有,不过有些复杂,短时间内定是做不到的,等我去将东西找齐,少则也要半年……”
如今刘楚佩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败坏,因为是直接被埋在土中,情况更为严重,怕是保留不久。
半年,怕是早就化成一队白骨了……
这话江彧没敢说。
见王莹神色暗淡了下去,江彧立马道:“不过先可以将其冰封住,尸体不至于继续腐烂……”
后面的话,江彧也没敢说,等冰融化……只会加速尸体的腐化。
“别。”王莹摇了摇头,“太冷了。”
他怕她受不住。
江彧垂眸不语,心中又起思量。
“我有办法。”
身后出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彧转身看去,“谢衡?”江彧下意识往刘楚佩的方向挪了一步。
谢衡走了过来,江彧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把她带走。”他眼神里闪过某些情绪,“她喜欢这里,我带不走她的。”
江彧松了一口气,“你刚刚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我先前命人给阿楚做了一张玉床。”谢衡偏过头压制着心头的酸楚,“过两日就到,到时候我送来。”
说完,谢衡便转身往外走去,至此,他都没有看那藤椅上的人一眼。
他不是不想看,是不敢……
他脚步有些虚浮,眼神飘忽,似乎还能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在谢家家宴上,他问刘楚佩想要什么及笄礼,她说想要一张玉床。
那时候的他皱着眉道:“怎么不早说,现在要寻玉材,再做玉床,那怕是来不及赶上你的及笄礼。”
她是怎么说的?
“不急不急,十几年都下来了,我还等不了这一年半载的?”
刘楚佩还讨好地朝他笑了笑,“若是赶不上及笄礼,那就等我成亲的时候送我,若是成亲也赶不上,那就等我孩子满月,放心,我总能找一个由头让你送我的。”
……
前两日他去会稽之时,得到消息说是找到做玉床的上好玉材了,事情处理完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可不想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谢衡苦涩地笑了笑,阿楚,这玉床没赶上你的及笄礼,也没赶上你成亲,更没赶上孩子满月,却成了你最后的归宿……
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死了吗?”
王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江彧有些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可见王莹似乎并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江彧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应当是刘楚玉,“没……没死,不过也是吊着命,你那一剑稍稍偏了一点。”
反正当时真的差点死了,不过在他手上还是没死成,但能活多久,就是王莹说了算了。
如果王莹现在就让刘楚玉死,他江彧马上能二话不说就去宫里下手,这样……人命应该也是算在他的头上吧。
“把她救活。”此时王莹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
“啊?”江彧愣住,不是半死不活就行了吗?怎么又要救活。
王莹抬起头往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冷冷地笑了笑,“死……太便宜她了,惠恩大师不是说……不要杀戮吗?那就等他回来后,我再杀了她也不迟……”
王莹回头看了眼藤椅上的人,“我也要让她经历一次,生不如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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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直接万字章,分章有些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