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佩无奈地笑了笑,原本以为只有她一人知道真相,以为众人皆醉唯她独醒,谁料到竟然是一群装醉之人。
刘楚佩心里满是凄凉,为父皇感到不甘,他日夜操劳,到头来,却还是被自己的儿子,被自己的臣子算计。
“皇位就那么重要吗?为了这一个位置弑父、杀兄、欺妹,言之,我不明白,他已经是太子了,他还不满足吗?父皇迟早会把位置给他的,他就如此等不及?”刘楚佩怒不可遏,眼睛通红。
话音刚落,她便被圈进了怀里,耳旁传来他的柔情,“若是想哭,便哭出来。”
刘楚佩抬头看向他,拼命压抑着委屈和酸楚,他似乎许久没有对她那么温柔过了,她真的很想哭了,怎么办……
“在我面前还要逞强?”王莹看着她双眼通红,闪着泪花,语气更为轻柔,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刘楚佩终于绷不住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一直觉得自己今夜克制地很好,却不想他一句话还是让她崩溃。
“言之……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只有一个人了,母后走了,如今连父皇都不在了……”刘楚佩闷在他怀里,眼泪早已湿了他的前襟。
可他只是揉着她的脑袋,安抚着她,听她在他怀里发泄着自己。
“言之,我如今还根本缓不过神来,我总觉得母后还在含章殿等我,父皇还会因我偷跑出宫而训我,为何什么都变了呢,一个月前分明什么都还好好的,为何一眨眼功夫就都全变了呢……”
“言之,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好不好,我是不是在做梦,梦醒了是不是还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王莹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抚摸着刘楚佩的手一顿。
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她会不会怨恨他?会的吧,那是她的亲人啊……
以前他从未想过,他会开始害怕“以后”这两个字,他下意识地将她搂紧。
怀里的小人身体都在颤抖,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手上还未怎么松开,手臂就被床榻上的人紧紧抱住了,“言之……你别走好不好……我害怕……”
王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轻抚着她的额头,她如今不过也刚刚及笄,在他眼里依旧还是一个孩子,或许他对她的确是太苛刻了,“我不走。”
“言之。”刘楚佩缠了过来,紧紧贴着他,“等局势稳定了后,我们去义兴好不好,或是去临沂,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离开建康城。”
她只要待在这里,就会想起父皇与母后,想起刘楚玉算计她之事,一想到这些,她就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她太累了。
王莹的手一顿,想起了拓拔略说的那句话:“往后你也会将她带回北魏的”,他顿了顿,说道:“好,到时候我带你去临沂。”
“我们每年回来一次,来看看父皇与母后,好不好……”
“好。”
“父皇应当去找母后了吧,他往日总是惹母后生气,但母后总是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母后爱惨了父皇,可是父皇爱很多人,他是一个好父亲,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怀里的人儿哭声渐渐轻了下去,但一直在不停地自语:
“母后最后都未曾见到父皇一眼,她一定很难受吧……”
“言之,若是我死了,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他抓着她的手渐渐收紧,“说什么胡话,不许再提这个字。”
刘楚佩苦涩地笑了笑,“言之,每个人都会死的,我也会啊,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没什么奢望,只愿那时候你也能陪在我身边,或许……就死而无憾了吧。”
“言之,其实我真的很怕死,我怕死了以后没人再记得刘楚佩这个人了。”
“我更怕的是,死了以后什么都不复存在了,我对所有人都记忆也会一并消失,言之……我不想忘了你们。”
“你说,若是有来生,那该多好,最好还能让我记得你,记得你们,若是你不记得了也无妨,我会去找你的,那时的你或许都变了模样,但我定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你的。”
刘楚佩抬起头看着他,满脸泪痕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呵护,王莹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多愁善感,不许再想了。”
“言之,我们好好的,好不好……”刘楚佩紧紧抱着他,想要将他融入自己身里一般。
“好——”王莹低头看了她一眼,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抱着她。
过了许久都未传来刘楚佩的声音,他朝她看去,只见怀里的人双目紧闭,浅浅地呼吸着。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方才又大哭一场,着实消耗精力,见她睡着了,他并不意外。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刚准备抽出手,怀里的人就突然身子一缩,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别走……”
嘟哝了几句后,她抓着他的手才松了下来。
王莹抽身离开,在床前看着她熟睡的侧颜,眼中柔和地似乎能滴出水来,他无奈地笑了笑,“我倒是高估自己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他眼神凌厉起来,衣袖一挥,桌上的茶杯便往一处飞去,但并未听到碎裂的声音。
“是我。”一道声音从窗台外传来。
王莹这才将自己周身危险的气息收起。
“你也太敏锐了吧,我可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被你发现了。”从窗外翻身进来了一个人,他走了过来抖了抖衣袍。
“你来做什么?”王莹看着面前的人,皱了皱眉,这几日他交代过他,让他不要出门,有事让人传话。
“跟我回一趟北魏。”
“不可能。”王莹当机立断拒绝了他。
“阿莹,出事了,这回我一定得回去。”他走了过来,烛火照映着他的面庞,是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沉重。
“出事了你回去便好,我会找人护送你离开建康,如今拓拔略也在城中,你不可大意。”王莹说完,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江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是父皇出事了!”
走在前面的人身子突然一顿,但极快地掩饰了他的异常,“与我何干!”
“阿莹,他是你——”
“那又如何!”王莹甩开他的手,周身的气息变得低沉起来。
“你该回去看看他的,我与你一道回去。”江彧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其实你心里也是想回去的不是吗?”
“何以见得?”王莹转过身来,眯了眯眼睛,“拓跋弘,不要自以为是。”
江彧听到他喊自己拓跋弘,就知道他又怒了,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些年你都是为了我,我也知道你这些年因为他受了很多苦,可是若他真的死了,你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你不会遗憾吗?”
原本王莹对这些话都是嗤之以鼻的,可方才刘楚佩的话还在她脑海中沉浮,是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恨又有什么用。
江彧见他有些松动,立马继续说道:“消息传出来,到我这儿应该是最晚的了,其他人应该都在赶回去的路上,我们不可失了先机。”
“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我安插在内殿的人。”江彧生怕他不信,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他。
王莹只是淡淡撇了一眼,“不必去。”
“什么?”江彧不明白了,方才不是都快妥协了吗?怎么又改了口。
“这种时候,你觉得最应该在宫里的人是谁?”王莹不答反问。
江彧不假思索,“拓拔略。”
“倒是也不笨,为何这件事就想不通。”王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怕是故意传出消息,让内殿里所有人知晓,再让他们传消息给你们,从而试探是谁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越是急切则越是让那人怀疑。你如今这么一提,我才想明白,为何这几日拓拔略会在建康城了,不得不说,他比你看得通透些,知道如今北魏是多事之秋,便直接过来避避风头,你倒是好,巴巴地贴上去。”
江彧沉思,觉得王莹说的十分在理,他有些难为情,“是我考虑不周了……”
“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啊?”江彧摸不着头脑。
王莹脸色又沉了下去,“若是以后再随随便便进来,信不信让你以后路都走不了。”
江彧这才想到这是刘楚佩的寝殿,他尴尬地咳了几声,“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俩了,我立马走、立马走。”
而他刚转身时突然顿住,“方才我们说的,会不会被她听到了!”
王莹朝床上的人看了眼,“不会,睡着了。”
“那就好。”江彧这才放下心来,“阿莹……”
王莹抬头看向他。
“等事情都结束了,她怎么办?”江彧看向床榻上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刘家的一众人什么坏事与腌臜事没有干过,但刘楚佩却是个例外,那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觉得她还不错,但是终究是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到时候两人又该如何?
以为得不到王莹回答的江彧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我会带她去临沂。”
“什么!”江彧惊讶,“你不回北魏了吗?”江彧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我问你,你在宋地蛰伏那么多年究竟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