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然,这回可是帮了我大忙,怎么,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不要说老师了,他敢说,爷爷自己也看不出来。
他坐在一旁,心情大好。
许亦琛平日都不在外面面前认自己是妹妹,如今倒是自称自己哥哥,顾言然知道他此刻心情一定极好,不然不会这么好说话。
她也不客气,“哥哥再给我一些零花钱吧。”
许亦琛皱了皱眉,也不是不愿意,而是有些疑惑,“爷爷给你的零花钱挺多的,你都拿去干嘛了。”
许家一直秉持着女儿富养,男孩穷养的“优良”传统,顾言然的零花钱自是比他多的多,他有时不够用,还得自己捣鼓些期货。
“你管我。”顾言然在私下总是买一些手工艺品收藏,有时候看得上眼的,价格一点都不便宜。
她自然不敢跟许亦琛说的。
许亦琛也不再细问,虽然这个表妹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是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的,他也不是很担心,左右不过是一点钱,他也无所谓。
自那以后,顾言然帮忙代签的卷子多了又多,而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多了又多。
许亦琛从回忆中走出,看着面前的顾言然。
说真的她变了很多,他还是很怀念当初那个顾言然的。
“平时跟朋友多聚聚,别总是一个人。”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突然间变得不喜欢交谈,看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也没什么用。
他还是很希望她能多接触别人。
这话许亦琛也跟她说过不止一次,顾言然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爷爷说,过两天要回老宅?”昨天许老爷子打电话给他了,说是顾言然愿意治疗了,让他再去和医生谈谈。
“嗯,这礼拜五上午就没课了,我提早回去。”顾言然想来他应该也知道了事情,“医生那边可以尽早开始吗?”
“可以,你礼拜五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知道她还有朋友在等她,他也不好再耽搁她,“你先过去吧,我也还有事,到时候打电话。”
“好。”顾言然点点头,往里走去。
其他三人在位置上无聊地玩着手机,听到脚步声,见是她,才抬起头来,“来了,我们都差不多了。”
“嗯,那我们走吧。”顾言然走到位置旁,拿起包。
一行人一起回了学校,周彤和陈诺吃饱喝足根本再无力做其他事,干脆准备回寝室躺床上挺尸。
何彦怡还有其他事,几个人在校门口分开。
顾言然也没什么事,走到文史馆,推开门。
果然,金教授在这里,他背对着大门,在写着什么。
她走了过去,“教授。”
金教授听到声音,皱了皱眉,转过头,见到是顾言然,眉眼才舒展开,“是你啊。”
“不会打扰到您吧。”刚刚他的表情稍纵即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想来有人打扰他,他有些不悦吧。
“别人可能是打扰,你就算不上了。”他侧身,将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
顾言然这才看清,他正在写一幅字。
“身体怎么样。”想来那天的事情着实是吓到他了,“你可吓着我了,我以后可不敢再找你了。”
顾言然噗嗤一笑,“没事了,教授,您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她怕金教授还有什么顾虑,干脆转移话题,“您在写什么呢?”
她凑近一看,他写的那副字旁边还摆着她先前写的那一张译文。
“看到你写的,我也心痒痒,拿出来写写。”他将笔又拿起,在宣纸上挥洒笔墨,“我昨天把你写的给老周看了,他说很不错,一直在夸你呢。”
“还需要多练习。”顾言然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虽然在外人看来的确如此,但是她深知,她只不过是占了刘楚佩的便宜。
金教授的字有种岁月沉淀的恢弘大气,是顾言然所没有的,她在一旁看得极为认真,虚心学习。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收了笔,他落下一个钤印:金望舒印。
望舒二字出自《离骚》的“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顾言然很是喜欢,望舒二字也因为一个名叫戴望舒的诗人,让她每次看到,都会有一种江南烟雨的朦胧诗意感。
“这学期有选我的课吗?”金教授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学生。
“好像没有吧,这学期我选课挺少,准备多出去实践。”学分她修的也差不多了,这学期课就比较少了。
“也好,是该多出去跑跑。”金教授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工作室里间走去,对着顾言然招招手,示意她跟过来。
金教授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会儿,将一沓纸递给她,“你看看,这是最新出土的一个南北朝时期的墓穴。墓主身份不详,不过随葬品中还是有几样很有研究价值,你往后翻翻。”他知道顾言然是主修魏晋南北朝时期,这才将这东西拿给她看。
南北朝三个字就让顾言然激动难耐,她接过金教授手中的纸,上面附着一些图片,她一页页往后翻,手指突然顿住。
她眼眶一热,右手抚摸在中间的那张图上,是一张照片,摆放着出土的三四件首饰,最右侧是一支金凤点翠簪。
不见天日数千年,饶是金簪,也显露着点点斑驳,顾言然没忍住,眼泪落下,打在那页纸上,她立马转过头,怕被金教授瞧见。
那簪子是十四岁生辰的时候,皇后王氏赠与她的,她甚是喜欢,平日里总是戴着。后来,她将此簪子赏赐给了香奴,香奴收藏地极好,反正她自此再也没见过这支簪子,直至如今重见天日。
她悄悄拭去眼泪,尽量克制自己的语调,“教授,这些东西入馆吗?”
“入的,这次把资料给我,就是想叫我整理一番,倒时候文物入馆后做介绍用。”金教授摘下眼镜,放在一边,“事情忙起来真是两眼发昏。”
“教授,这些给我吧,我帮您做。”这件事她没道理不揽下,不是吗。
“你做?”金教授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工作量有些大,会耽误你太多,而且还要跑几趟南京那边,太麻烦了。”
“没事,教授,刚刚不是都说了,这学期我准备往外多跑跑,南京我熟得很,之前好几个现场我都去过,而且南朝的物件我平时研究地很多,这些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墓穴中出土了她前世的配饰,这个墓一定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想再错过了。
听顾言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再拒绝,“那你自己可要注意身体,要是累了,跟我说,我找几个人帮帮你,一个人做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大。”
“好,谢谢教授。”顾言然看了看时间,她在这待了也有两刻钟了,“教授,那我先拿回去看看了,有问题联系你。”
“好,你去忙你的吧。”金教授示意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他不是不放心她的能力,而是不放心她的身体。
刚刚顾言然的一番话,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注意到,但他听得十分真切,起初他只是说这是南北朝时期的墓穴,并未细说,可她一句话就道出了那是南朝的物件,这孩子真是次次带给他惊喜啊。
他望着她的背影,眯起的眼睛透着笑意,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言然没有再在学校里逗留,立马打车回了家,分明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此刻,让她觉着十分漫长。
她一进家门,来不及换上鞋子,赤脚就跑进了书房中,这两日还未回暖,地板上透着寒意,不过此刻的顾言然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她从那一沓纸中找到了那金凤点翠簪的一页,将纸放在桌上,又转身在书架上翻找了起来。
奇怪,自己之前分明画过这支簪子的图,怎么找不到了?
她记得她放在一个大锦盒里,摆在书架正中央的位置的,可此刻原来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
一时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书桌上依旧摆放着昨日她写的那副字,她忘了收起来,她扫了一眼,见落款钤印上的言之二字,这才反应过来。
昨天温言之来过,她将图纸一并给他了。
不过关系也不大,这图她画了也不下十次,早已印刻在脑中了,她收起一旁的字,铺上熟宣,用狼毫在纸上勾了。
敷色过程也没有费多少时间,一个小时后,那支簪子跃然纸上,如同倒退了千年的时光,洗尽铅华,重现人间。
顾言然看着手中的画,又看了眼一旁的图,她右手轻轻抚上白纸,轻声呼唤:“阿奴。”
仿佛又看见一个莽莽撞撞的少女整日跟在她身后,一直“公主公主”地唤她。
“公主,今日日头恰好,出去散散心吧。”
“公主,日上三竿了,您该起了。”
“公主,阿奴以后会日日跟着你。”
……
她以前总是嫌她唠叨,可如今她可是怀念极了。
回想她最后见到香奴的时候,她一身脏乱,头发凌乱。
她何时见过那样的香奴,虽说她只是她的婢女,但是从来不曾亏待过她,说起来,香奴平日里的待遇都快赶上一般人家的小姐了。
香奴跑到她面前,紧紧握着牢门。
“公主,您再等等,阿奴会找人来救你的,驸马会回来救你的。”
牢中阴暗潮湿,唯一的光亮便是北面的那一扇小窗,刘楚佩根本没法去看她的面容,她只能听到她急切中的更咽。
回应香奴的只有躺在地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