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
“那个墓的后续进展,到时可以告诉我吗?”她心里总有些不安,本来是可以问刘导的,但是她觉得从温言之口中说出的跟其他人会不一样。
“你还是觉得那是刘楚玉的墓?”温言之没有回应她刚刚到问题,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觉得……应该……”温言之的话叫她的心微微颤动着。
“顾言然。”温言之的语气有些严肃,“历史不能是你觉得,明白吗?”
顾言然望着他的眼睛,如同一道深渊,深不见底,让她想起一句话:你在凝望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她愣愣地点了头。
“放心,我会告诉你的。”温言之换下鞋子,弯腰将脚边灰色的拖鞋放到柜子上。
旁边摆着另一双女式的拖鞋,两双鞋摆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和谐感,他心中泛起一抹异样的情绪。
“我先走了,你不用送,我认得路。”温言之打开门,看了眼她,轻轻合上门。
见他走了,顾言然才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回到客厅,靠在椅子上。
她觉得温言之算得上是一个温文尔雅之人,脾气也甚好,和前世的言之完全不同。
前世的他有些轻轻冷冷的,骨子里带着些戾气,不过,他收敛的很好,她之前可是一点都没有发现。
她总有些时刻觉得两人极为相似,又有时觉得两人完全不同,样貌、脾性都相差甚大。
她今天故意将排骨做成甜的,她注意到他只是吃了几口便不再动这盘菜了,王言之的口味偏甜,而他却不喜欢。
想到这些,顾言然有些烦躁,闭上眼,告诉自己别再去想他。
突然,手机响起。
顾言然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接起。
“外公。”顾言然唤了一声。
那一头的许老爷子没好气的哼了一身,“我不给你打,你怕是想不起有我这么一个人。”
“外公,我这两天忙嘛,刚刚从学校回来。”顾言然没有说起自己犯病的事情,怕他担心。
“明天开学了?”
“嗯,明天报道。”
“钱够花吗?”
顾言然噗嗤一笑,“您放心,够的。”
她突然想起那日钱不够,去蹭饭的场景,那日真的算得上是意外了。
她每次出门都不会带很多钱,但也是足够在外面开销的,只是那日恰好落在家里了。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没了和你哥哥说,叫他给你。”
许老爷子也是知道顾言然平日里在捣腾一些收藏品,来回周转几次,手头也存了不少钱,但是她一人在外,他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好。”许老爷子口中的哥哥是她的表哥,舅舅的儿子,比她大上三岁,平日里联系很少,他也很忙,只有在她回老宅的时候,才能见上几次。
“外公。”顾言然语气不再像之前的那般轻松,她顿了顿,“可以帮我再找找医生吗?我想把脸治好,出国治疗也没事。”
对面一阵安静。
顾言然知道,听到她这番话,许老爷子肯定有些蒙了。
几年前,她的脸这样以后,一直很排斥家里人给她找医生,那时候说有些自暴自弃也不为过。
好的医生也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想接受治疗,那时候的她对所有人都有一些抵触。
“怎么了?知道要好看了?”许老爷子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当时顾言然可是把他气的不轻。
虽说心中有气,但听顾言然愿意治疗了,也安心了些。
“医生早就联系好了,你有空就回趟家来,我让人带你去看看。”许老爷子的语气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这外孙女最叫他省心,却又是最不叫他省心的,一个女孩子毕竟以后还要嫁人,怎么能一直这副模样。
“还是许老头最好了。”见自家祖父没有责备她,她心中一暖,对他撒了个娇。
而许老爷子听她这句话,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心里更是愉快了,但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你,你多回来看看老爷子我就行了,别整那些虚的。”
“好,我这礼拜就回去,行吧。”她觉得也有些对不起他,平时太忙,很少回去。人一旦老了,也怕是没有了其他念想,只盼能有人多陪陪他吧。
许老爷子又叮嘱了她几句,才挂了电话。
她给傅歅发了个消息说已经回东城了,又给金教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回了家,让他不用担心。
金教授也没再叫她继续回去帮忙,只说让她好好休息,其他工作他已经找其他人帮忙了。
顾言然说了声抱歉,然后挂了电话。
下午和晚上也没有其他安排,她走到书房中,铺开一张宣纸,起笔写着《千字文》。
这篇文她两世加起来,写了也有百八十遍了,早已铭记于心,写起来丝毫不费力,说真的,她还真是怀念以前被罚抄文的日子。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最后写下这几个字时,暮色早已降临。
她放下笔,落下钤印,并将纸摊在桌上,等着墨迹风干。
她有些饿了,转身去了厨房。
书房中的窗没有完全合上,外头的风吹起了没有被压住的纸角,那里赫然盖着一个红印。
印是用篆书而刻的四个字:
言之不渝。
今夜的风有些大,落着钤印的那一角被吹起好多次,边角被折起,遮住了“不渝”两字……
这一夜好梦,醒来之时,顾言然揉了揉酸涩的手臂,起身洗漱。
等她到学校的时候,还算早,她先去报了个道,就去了刘导的办公室。
位置上没有人,有几个老师看到她有些惊讶。
“顾言然?”旁边的一个老师看向她,“你怎么过来了?”
学院里很多老师都是知道顾言然这个学生的,她学业很出色,总是跟着各位老师跑现场。
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脸上的疤痕,毕竟这样的第一印象还是让人难忘的。
“老刘这学期初不过来了,他没和你说?”那老师见顾言然一副不解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惊讶,平日里刘伟岸最喜欢带着她,他不来学校了,这孩子理应会知道啊。
顾言然摇摇头,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刚想问什么,突然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
顾言然说了声抱歉,出了办公室接起电话。
“小顾。”来电话的正是刘伟岸。
“刘导,我现在在您办公室,有老师说您这学期初不回来了?”怎么这么突然,顾言然百思不得其解。
“嗯,不过我也是这两天才收到消息,我也只是和院里说了声,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之前你提出这墓主身份是刘楚玉,我与上头说了说,派我去江宁再看看,本来想带上你的,但是要开学了,学业也是重要的,耽搁不得。”
顾言然在这头一愣,刘导这是相信她说的了?
“刘导,你也觉得那可能是刘楚玉的墓?”
“有一丝的可能性也不能放过。”研究古墓只能从碑文,随葬品等判断墓主,这个墓的确古怪,种种迹象都与刘楚玉有些许关系,可刘楚玉的墓早前已经被发掘。
“刘导,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真相在面前一点点揭开,她当真无法平静下来。
“好,那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刘伟岸没有再多说。
顾言然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转身向寝室楼走去,一般都会有负责人将书送到寝室区,自己去领就行了。
顾言然去的时候人有些多,好半天才找到自己专业的负责人,拿了书,往寝室走去。
学校是规定不能走读的,所以顾言然还是申请着寝室,只是平日不住而已,有些书籍资料不方便带走的,她会放回寝室。
她伸手在门上方摸了摸,拿下钥匙开了门。
寝室中的交谈声因她的出现戛然而止。
她几个室友都刚刚起床,见进门的是她,有些惊讶,收起来脸上的笑意,不再继续刚刚到谈话,自顾自忙着。
顾言然也见怪不怪了,平日她都是一个人,跟她们没什么交集,而且她又不在这里住,当真是连室友都算不上。
她的床位被摆上了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平时不住在这,床位也是空着,她们便把自己的东西会放在她的位置上。
顾言然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也没说什么,她也见怪不怪了,还好柜子上还是干干净净,给她留了地方。
她拿纸巾将书柜擦拭了一番,便将书一本本放在书架上,排列整齐。
“顾言然。”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顾言然转头,是她对床的何彦怡。
“怎么了?”说实话,顾言然对何彦怡的了解只停留在她是她对床的身份上。
“这学期你住寝室吗?”
顾言然摇了摇头。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眼,松了口气。
顾言然也不知他们庆幸的是因为自己不住这里,她们可以不用将自己的东西清理走,还是因为不用日日面对她。
“没事,东西你们继续放着吧,留个位置给我就好了。”顾言然将擦过的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坐在位置上,拿起一本书翻看。
寝室其他几人,见顾言然并没有马上走,也顾不得尴尬不尴尬,开始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对她们来说,顾言然跟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性格也淡淡的,不喜欢主动和别人说话,而且她的脸,让她们看了现在还是有些害怕。
但是,其实说实话,顾言然这个人没什么恶意,相反脾气挺好,找她问问题帮忙,她也从来不拒绝。
但她总是给人一副很难相处的模样,平时她不住在这,关系才一直那么淡。
平时只有在上课时,才会见到她,同学之间的聚会和各类活动,她也从来不参加。
大家倒是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若是她住回寝室,她们才是最不自在的那个。
虽然今天只是报道,但是怕到时有老师找她有事,顾言然也没有急着回去,一直坐在位置上看书,等她从书中回过神来时,发现寝室里早已剩下她一个人。
她伸了伸懒腰,走到洗漱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着自己的右脸。
世界上的巧合就是那么多,前世,她也有一个疤痕,相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