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像是一阵穿堂过的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掠过身前,等到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带来了暴风雨的前兆,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直接浇头淋下。
傅忱的伞,也是在雨降下来的同时,在她头顶上方撑开来的。
这是一把如同他一样,沉寂和枯燥的,黑色的大伞。
雨滴就这么落在伞面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雨越下越大了。
“上车吧。”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着雨幕逐渐模糊了城市的轮廓,最后,还是傅忱先开口说话了。
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好听,一时间,她就这样,沉沦在了他的声音里,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跟着他所说的去做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车里了,外面的雨声也跟着变小了很多。
抬眸看那一直有雨水浇泄下来的车子的挡风玻璃,大雨映照在了她的一对眼瞳里,像是她的世界,也下了一场大雨似的。
此时此刻,看着两人上车的,还有站在街角处的,正站在屋檐下避雨的夏然。
本来,他想要赶在纪萤跟着傅忱上车之前,开口将她叫
停的。可不知怎的,一时间,竟然只能干巴地张着嘴那么老半天,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想要说的话,好像也跟着这迷离了眼帘的大雨,融进了这带着淡淡软泥味道的空气里,到了嘴边,飘散了出去,变成了虚无的空气,被淋下的大雨席卷到了雨帘之中。
大概是出于职业敏感,傅忱几乎是在上车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夏然。
虽然只是在照片上见过他,而且看照片的时间,也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的半秒钟,但强大的记忆力已经让傅忱记住了夏然这个人。
像是将他的五官和脸部轮廓,都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似的,仅仅只是瞥上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判断,就已经锁定了他。
就是这个男人。
“你和夏然……是什么关系?”
傅忱努力抑制着心中那似乎马上就要喷涌开来了的怒火,紧握着放在方向盘上的一对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了起来。
他的发问很生硬,甚至都不带任何一点过渡,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也不给人任何一点儿能够缓冲的时间。
也正是这个问题,
让纪萤彻底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了,意识到了当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本来想着,他过来找自己,应该是来跟她说,他要订婚了的,在告知这个消息的同时,或许也应该向自己道个歉之类的。
没想到,这一切,全部只是她在自作多情而已,人家根本就没这个想法,从来都没想过要这么做。
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只是来质问她,她最近新认识的那些男性朋友,和她到底有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而已。以此来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不忠。
“扑哧——”
一声轻笑骤然响彻了这个过于安静了的车厢。
她几乎是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这么笑出声来了,毫无缘由地,就这么将嘴角咧到了最为上扬的弧度,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胸膛还跟着剧烈起伏着。
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心地笑,反而像是在经受着莫大的煎熬似的。
她只是在皮笑肉不笑着,灵魂就这么抽离了开来,在看着这具机械地大笑着的肉身,轻轻摇头。
“你笑什么?”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话,当作是开玩笑,他明显有些不悦
,冷声问道。
话说到最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太重,又一改刚才那副像是在质问下属一样的面孔,稍稍舒缓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眉宇不那么紧绷一些,冷却了一下这些微有些愠怒的情绪。
他也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控制情绪的本领,到了她这里,就完全施展不出来了,像是完全失控了的马车似的。
“我只是在笑自己而已,又怎么敢取笑傅少您?笑我自己不带眼识人,才遇到了这样一个像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一样的丈夫。他要订婚了的事情,我都不敢去过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默默祝愿他,最好永远幸福,和爱人白头偕老。”
纪萤说着,又将那份一直放在包里的协议书,给明晃晃地拿到了他的面前。
离婚协议书放在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里,似乎已经在里面放了有一段时间了,那被压上来的一个角,已经被文件夹给压得平平整整的了。
傅忱凝神看那被“啪”的一下,摊到了自己面前来的离婚协议书,上面赫然盖着自己的个人印章,还有和他右手拇指的尺寸一模一样的手指印,正印在上面。
事情已
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难怪……她会如此,对自己失望透顶。
“你今天来,应该也有另一个目的吧?想劝说我,尽快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是吗?”
纪萤有些自嘲地说完,就伸手将那份协议书,给不动声色地重新抢到了手上去,又在他面前“唰唰”地亮了一下。
车内没有亮灯,室外又是由一片密集的雨雾笼罩起来的黑压压的气氛,一时间,压得人完全透不过气来了。
傅忱还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无力。
明明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就在如此触手可及的距离,可当他想要伸手触及到她的时候,却登时变成了天涯海角一般的遥远。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好像已经不在他这里了。
“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愿,从今往后,还请傅大少爷高抬贵手,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会尽快让小祺去你家,搬走我的行李的,一件也不会留下。”
纪萤嘴角勾起了一个凄然的弧度,像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一般,操纵着手中的笔,就这么灵动地挥舞了几下,看着笔尖在纸面上摹出几个横竖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