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一个人回到小院,因为被记了缺勤,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大高兴。回去之后,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等到半夜也没有等到那位阮少爷回来,他于是洗漱睡觉了。
当天晚上缺勤的不少,兰泽没有怎么注意,第二日他们讲堂热闹许多,兰泽抱着笔墨纸砚过去,依旧没见阮云鹤的人影。
他特意找了靠后的位置,身为伴读自然不能坐到前排,这里能够看清先生写的字,能够听到讲课,周围很安静。
只是前一天安静,如今他再过来,最后一排多了几名少年,他瞅了一眼,少年们戴着玉冠、穿的服饰是上好的绸缎,应当属世家门阀。
讲堂里身份很好分辨,看穿着和气质都能看出来。
“阮世子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们昨日玩到几点……今天的早课不来了?”
“今日早课会点名,他这个月已经缺勤了三次,到时候告到老侯爷那里,兴许会鞭子伺候。”
“阮世子才不怕挨打,战场都上过,还怕这个。”
几名少年嘻嘻哈哈,然后兰泽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议论声低了下来。
“这是……新来的?”
“听说是督主大人给阮世子找来的伴读……阮世子原先成日朝督主府里跑,他最有办法治阮云鹤。”
兰泽心里还在着急,他不想再被记缺勤,如今他连阮云鹤的人都没有见到。
在快要到早课的前一刻,又有几名少年进来。
为首的少年墨发黑眼,一身玄色的衣袍懒散地披在身上,生了一张俊朗的脸,墨发斜飞入鬓,冷白的手指里夹了一张卷轴,黑色的眼眸略微眯着,正听着旁边的少年说着什么。
身边的少年与他差不多个头,两人都很高,方靠近,兰泽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他对喝酒的男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兰泽视线略微扫过去,不知道哪个是阮云鹤。
直到那名为首的少年坐在他后面的空位,旁边的人喊了一声“阮世子”,兰泽便知晓了。
“阮世子,昨天晚上你们玩那么晚?看到花魁没有?”
身后的少年趴在桌上已经开始睡了,随意地“嗯”了一声,略显敷衍。
前一天晚上先生布置了作业,所谓的作业,是要温习今日讲的内容。兰泽缺了半个月的课,现在三字经文讲过去了,如今讲的是诗经篇。
他没有人可以问,自己所谓做的温习,不过是提前看了两遍,当然没有看懂。
前面先生开始点名,通常伴读的名字会跟在主子的后面。
念到阮云鹤时,身后的人没有反应,兰泽心跟着提了起来,生怕先生不高兴直接记缺勤。
还好先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念了兰泽的名字。
“兰泽。”先生喊。
兰泽乖乖地应了一声“在”,声音不大不小,保证先生能够听到,不至于对他有坏印象。
前排传来一声软糯的少年音,小猫一样。阮云鹤听惯了这般的声音,酒场里的娈-童才会有这般的嗓子,他于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
入目的是一截纤细白膩的脖颈。少年背脊单薄,坐的非常板正,只能看到一小部分侧脸,眉眼像是画出来的一般,巴掌大的小脸,唇红齿白,兴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清澈的眼眸略微转过来,眼神带着几分戒备。
纤长的眼睫略微颤动,飞快地便收回了视线。
侧脸……略有几分像谢景庭。
兰泽一不小心便和阮云鹤对上了视线,对上那一双茶色琥珀一般的眼眸,有些像是草原上的鹰,兴许是在边关浸染了野性,气场懒散却又强势,他于是飞快地便收回了视线。
因为前一天的事,他其实有一些生气,不太想搭理酒鬼。
一上午,兰泽认真地听先生的讲课,虽说他没怎么听明白,但是一下课他便去找了先生。
临走时谢景庭跟他说不要闯祸,他不想自己的名字在缺勤册上。
“先生,昨天我是第一天过来,不知道阮少爷在哪里,名册上能不能消掉?”兰泽问。
先生半睁着眼,对他道:“自然不能,日后你让他好好上课,若是他整个月不缺课,月底倒是可以消一次。”
兰泽停下了脚步,这便是相当于没问,他如何能管的住阮云鹤。
他有些丧气,回到了讲堂里,想起来他身为阮云鹤的书童,一上午到现在,都没有和对方讲一句话,实在是有些不符合规矩。
兰泽记得自己下人的身份,他提前准备好了中午要吃的饭菜,都放在他随身带的包子里。
给阮云鹤准备的是比较贵的饭菜,他自己吃的比较简单。
阮云鹤与几名少年在廊亭里,他们放课比较早,他们似乎在等人,往上高阶级的还没有放课。
兰泽回到讲堂时,他便察觉到了许多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抱着饭菜去找阮云鹤时,视线更盛,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他唇角略微抿着,注意到阮云鹤视线也落在他身上,到了几人面前,议论声戛然而止。
“阮世子,我是督主安排给世子的伴读,这是为世子准备的饭菜,世子一会要去其他地方吃饭吗?”
兰泽捧着饭菜,他在原地站着,眼眸倒映着阮云鹤的身影。
“这张脸……给世子当伴读是不是委屈了。”
旁边有人打趣一句,魏国盛行男风,尤其是自从前朝嵇姓皇帝娶了男后之后,民风更加开放。
阮云鹤目光在兰泽脸上略微停顿,这才开口,“不必为我准备饭菜,留着自己吃便是。”
留下这么一句话,周围有少年讪笑一声,兰泽因此脸上红起来,略有些尴尬,他不知是因为他准备的饭菜寒酸还是因为阮云鹤另有打算。
随着钟鼓声响起,这是其他讲堂放课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孟兄”,阮云鹤一行人全部都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兰泽。
兰泽自己抱着饭菜回去,讲堂里没剩什么人,只有他待在这里。
他不舍得把饭菜扔了,于是吃了两份饭菜,撑得有点难受。
接下来两天,兰泽都没有怎么和阮云鹤碰面。白日里阮云鹤在后面睡觉,一到晚上不见人影,第二天才回来。
哪怕他们住在同一间院子,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直到第三日,这一日先生家里有事,会换其他先生过来给他们讲课,讲堂后面的几名少年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声。
“出去喝酒吗?”
兰泽耳朵跟着竖了起来,他听到阮云鹤答应了,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原本便想着不与阮云鹤有什么接触,就像这几日互相不接触最好,可他不想缺勤,意味着他要想办法让阮云鹤不旷课。
兰泽暗暗唾弃提议喝酒的人,放课之后,阮云鹤他们一行人走,他便跟在后面。
“世子。”兰泽喊了一声,前面的阮云鹤停下来脚步,视线投过来,身边好几名少年也跟着停下来,都在看着他。
兰泽被看的紧张起来,他小声说:“世子要去哪里?晚上的课先生要点名,世子不能缺勤。”
几名少年面面相觑,视线里都带着几分兴味,兰泽还不知道自己这般姿态最容易引起人的恶劣心思。
阮云鹤只留下一句“晚上会回来”,跟着一群人离开了。
兰泽站在原地,几人走的明明是去后园的方向。这几日他已经听说了,后园有个后门,只要给上一些银子,就能够出去。
他略微犹豫,只犹豫了一小会,他把自己的东西放了回去,这么一小会已经找不到人。
后园的守卫看他明显是跟着一起出来的,告诉他道:“你要找阮世子?他们平日里最喜欢去凤春楼。”
凤春楼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这里距离凤春楼有一小段的距离。兰泽带的银子不多,他没钱坐马车,路上耽误了好一会时间,到凤春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刻多钟。
朱红的楼阁修葺的精美,此处纸醉金迷,烟雾迷人眼,灯盏明亮绮丽,许多男客女客进进出出,兰泽站在门口不太敢进去。
他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还因为娘亲原先是妓子,旁人经常议论。
老鸨注意到了他,围着他牵着他进去了,问他道,“小公子,怎地看起来这么脸生,是过来找人的吧?”
兰泽略微点头,他有些不自在,“找阮世子,他在不在此处?”
“在在在,二楼上呢,最里面。”
一听是阮世子的同伴,老鸨变得热烈起来,吩咐人把兰泽送上去,兰泽跟着踏上了二楼。
房间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众少年以为是叫来的花魁,直到露出来兰泽那张青涩明媚的脸。
兰泽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阮云鹤身上。
“世子……那呆子找过来了。”
身边人传来这么一句,阮云鹤靠在窗边,耳边是缓缓的琴音,外面是沿岸江景,听到这么一句,这才转过视线,入目的便是兰泽那张脸。
兰泽是匆忙赶过来的,他没钱坐马车,搭的便车上有蓬草,衣衫沾了一些灰尘,和诸位绫罗绸缎的世家公子相比便显出差距来,看着略有些狼狈。
“世子……先生说了,不能出来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