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罐,再来几个烟罐。”
“放火箭,放火箭,烧死明狗!”
“神火飞鸦呢?不是还有几发神火飞鸦?”
“马九你在磨蹭什么呢?半天才放两铳,不行换人!”
耿继茂站在战棚顶上的女墙后又跳又吼,不时有铅子尖啸着掠过他的耳畔,这家伙居然也是浑不在意。
孔有德很担心,站在底下甲板喊道:“大侄子下来吧,上面危险。”
“老叔,没事。”耿继茂不以为然道,“这黑灯瞎火的,明狗的铳子打不着我,真要是打中了也没事,小侄我身上披着三重甲胃呢。”
一边说,耿继茂一边将钵胃的面甲也拉下来。
这下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包裹在了甲胃里边。
忽然就是咣的一声,耿继茂的钵胃挨了一铅子。
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将耿继茂往后带倒,倒在战棚顶上。
“大侄子你没事吧?”孔有德对耿继茂比对他亲儿子还要上心。
喊了好几声,耿继茂才摇摇晃晃起身,对着下面甲板说:“老叔,我没事儿。”
正说话间,守在桅杆上的瞭望哨突然惊叫起来:“恭顺王,明朝水师,明朝水师已经杀进卫河河口了!”
“啥?”耿继茂一脸懵逼,这家伙是没听清楚。
“啥?”孔有德听清楚了,脸色一下就垮下来。
当下孔有德也顾不上危险,顺着楼梯蹬蹬蹬就冲上了战棚。
鸟船的战棚虽然没有桅杆上的望斗高,但也是船上制高点,视野很好。
站在战棚顶上,甚至都不需要望远镜,单凭肉眼就能看见卫河河口的那一片火光。
火光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数以百计的明军水师战船正扯满了风帆,冲杀过来,当头的那几艘明军战船体型尤其庞大。
“娘嘞。”耿继茂见此不由得惊叫出声。
“这么大鸟船,还是双层的?怕不是有两千料?”
耿继茂还在那里错愕,孔有德却是魂都被吓出来。
卫河与铳台壕沟的连接口与卫河的河口相距不远,如果让明军水师堵住了连接口,那清军水师的将近两百艘战船立刻就成瓮中之鳖。
“快快!”孔有德当即怒吼起来,“赶紧给连接口附近的战船打出灯笼,让他们立刻回头守住连接口,守住连接口,必须守住连接口!”
到这会,耿继茂终于也反应过来。
于是耿继茂也跟着怒吼起来。
“守住连接口……”
……
“卫河河口那边是怎么回事?”
多尔衮也发现卫河口的异常,当即将望远镜的视野转过去。
借助望远镜,便可以看得比较清楚,只见卫河河口与北海相接的海面上已经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中显露出大量的战船,这些战船的体型大多都比较庞大,至少比清军水师的战船要大不少,而且桅杆上挂的风帆也被东南风鼓得满满的。
“明朝水师!”侯方域失声惊叫起来,“主子,定是明朝水师!”
“明朝水师?”多尔衮的脸色垮下来,明朝水师这个时候赶到大沽口,还真的是让人绝望呢,这下清朝水师非得吃一个大亏不可。
“主子不好,水师已经乱了。”洪承畴也是低叫起来。
“这时候水师可不能乱,明军的两个铳台明显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这时候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拿下了,所以这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牺牲部分水师战船,堵住卫河与铳台壕沟连接口,确保明朝水师进不了壕沟!”
“然后大清水师继续配合正红旗以及绿营向明军铳台发起勐攻。”
“唯其如此,方有机会抢在明军水师突入壕沟之前,攻破明军的铳台,而只要我大清兵攻破明军的铳台,则明朝水师也就不足为虑!”
“因为我大清兵可以在铳台上架起红衣大炮打他们!”
“主子明鉴,亨九所言极是。”范文程和宁完我附和。
“此时挡住明朝水师,即可以拿下大沽口,也可以救活大清水师自身。”
多尔衮闻此当机立断:“立即给孔有德传旨,让他分出一部分水师战船堵塞壕沟与卫河的连接口,同时继续协助正红旗以及绿营兵勐攻明军铳台!”
“嗻!”侯方域跪地打了个千,当即命传令兵挂出信号灯笼。
多尔衮又喝令曹尔玉:“传朕旨意,井阑车继续前移一百步。”
“啊?再前移一百步?”曹尔玉顿时就急了,“主子,太危险了。”
“闭嘴,这黑灯瞎火的,能有什么危险?”多尔衮大怒道,“快去传旨。”
如果崇祯在这里,很快就能通过声音的滞后时间大概计算出距离。
阎应元并不清楚什么是音速,但是仍旧目测出了炮台的大概距离。
“相隔了大约两千步。”陈明遇也估计算出来,“超出4寸炮射程了。”
“建奴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阎应元点头说,“他们修筑这两座炮台,估计是为了阻止我军水师朔卫河而上直达天津卫甚至于通州、北京。”
顿了顿,又说道:“再接下来,估计就要挖壕沟长期封锁围困我们了。”
“可惜。”陈明遇有些遗憾的说道,“这次的潮水退得太低了,要不然有水师在,建奴根本别想把炮台修起来。”
“建奴想要修炮台还是能修起来的,有水师也阻止不了他们。”
阎应元摆了摆手,又说:“毕竟水师的红夷大炮无论是口径还是射程,都不足以跟建奴的红夷大炮相提并论,所以建奴完全可以先在稍远的地方修炮台,然后凭借这些炮台的掩护到更近的地方修炮台,早晚总是可以把炮台修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陈明遇黑着脸道:“哪怕只能延误几天也比什么都不做强百倍。”
“拱辰,你错了。”阎应元却摆手说,“谁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要我们守在这里,就相当于是一把尖刀抵在了建奴的咽喉要害,建奴就得在大沽口留下足够的兵力以及火器,这就是对建奴国力的极大消耗。”
陈明遇点点头说:“就怕建奴不会善罢干休。”
“建奴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但是在入冬之前他们是无能为力了。”说到这稍稍一顿,阎应元又说道,“至于说入冬之后,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也是。”陈明遇释然道,“或许那时圣上就兴兵北伐了。”
“圣上北伐应该没那么快。”阎应元道,“但在入冬之前向大沽口增兵却完全有可能,毕竟相比进攻,坚守城池等着建奴前来进攻似乎代价要小得多。”
“有理。”陈明遇又道,“算算时间,圣上也应该接到消息了吧?”
“那就得看圣上在哪里了。”阎应元道,“圣上若在徐州,怕是已经得到我们的消息,他若是在南京,恐怕还得等两日,若是在四川,还得再等数日。”
……
崇祯此时仍在徐州。
多铎终于还是撤兵北返了。
带着无限的惆怅还有不甘,多铎最终还是撤了。
确定建奴真的已经撤兵北返,崇祯也准备南返。
然后走到徐州城外的时候,正好遇到北返的陈子龙夫妇。
“臣农科都给事中陈子龙,叩请圣上金安。”陈子龙向着崇祯拜倒在地。
在陈子龙右后少许,柳如是也是盈盈拜倒:“民妇柳如是叩请圣上金安。”
“贤亢俪请起。”崇祯虚虚的一托,又笑着对陈子龙说道,“陈子龙,朕这么急着将你召回徐州,你应该不会怪朕不近人情吧?”
“圣上言重了,臣岂会有此等荒谬想法。”
陈子龙连忙说:“何况臣也没打算在南京多呆。”
柳如是起身后则是垂着头,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
不过崇祯也懒得去想这些,他不可能因为柳如是的艳名就对钱谦益轻轻放过,像钱谦益这等不知进退不知收敛的奸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更重要的是不杀钱谦益不足以维持商界的秩序。
当然,这里所说的杀并不是杀头,崇祯其实很讨厌杀头。
相比人头落地,崇祯更喜欢将这些奸商或者蛀虫的骨头都榨出油。
对付魏国公、黔国公等勋贵如此,对付靖江王、楚王等宗室如此,对付常熟钱家、松江徐家及如皋冒家等奸商亦如此。
崇祯对冒家也没有丝毫手软。
有功该奖赏,有过那就该受罚。
冒襄一人之功庇护不了冒氏一族。
当然,连坐剥夺冒襄名誉是不会的。
冒襄的子侄辈该享有的权力仍旧还在。
但是如皋冒氏一族的家财就赔个精光。
当下崇祯又对陈子龙说道:“陈子龙,春耕已经开始了,你现在最要紧就是一桩,做好甘薯、包谷及土豆的选种育种,尽快培植出亩产更高的粮种。”
“臣领旨。”陈子龙肃然道,“臣定会尽心竭力选种育种。”
崇祯又对随行在侧的堵胤锡说:“堵卿,记得多种些辣椒。”
“臣领旨。”堵胤锡恭声应道,“臣会让徐州镇兵多栽番椒。”
崇祯也没有跟堵胤锡过多解释,让徐州镇台种辣椒做什么用。
事实上辣椒这玩意用处大了去,除了直接用作生化武器之外,更可以用作明军口粮的调味品,有辣椒和没有辣椒的口感是截然不同的,关键还能够御寒。
用不了太长时间,大明朝就肯定会对辽东、漠北甚至西伯利亚用兵。
在那等冰天雪地,如果没有高度数的白酒以及辣椒御寒,那是不可想象的。
崇祯带着陈子龙、柳如是夫妇,边说边走,很快来到官道边的一个寨堡前。
这也是一个标准的寨堡,住了三百户镇兵,因为现在已经是四月初,所以这个寨堡的镇兵以及亲属已经开始在春耕。
只见长满绿草的田间地头尽是扛着犁耙或者牵着老牛的镇兵。
除了镇兵之外,还有许多拎着篮子的农妇,不少农妇还挺着大肚子,也有农妇背上背着背篓,背篓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不时有婴儿的啼哭声随风传来。
回想起崇祯十七年四月初过徐州时的景象,简直跟隔了一个世纪般。
那时的徐州真是一片死气沉沉,官道上甚至看不到一个活人的身影,好不容易看到几个难民,也大多神情木讷、面容枯藁。
至于炊烟什么的更是半点看不见。
只有到了县城府城才稍微有点生气。
然而仅仅过去三年,徐州就大不一样。
一垄一垄的耕地回来了,扛着犁耙牵着老牛的农夫回来了,挺着个大肚子背篓里装着婴儿的农妇也回来了,一派生机盎然。
事实上不光是徐州、归德跟开封这边。
江那八府一州的光景比这边还要更好。
完全可以预见,今年将有一波生育高峰。
只不过,还是会有不如意之处,当经过下一个寨堡的时候,便远远的看见有一家正在办丧事,派人去询问才知道这家的媳妇刚刚难生死了,一尸两命。
崇祯闻言便叹口气,扭头对着堵胤锡说:“堵卿,回头朕去跟傅山说一声,让他从医学院抽调一批师生前来徐州镇台先开一家医院,别的可以先不管,但是得尽可能的保证产妇和孩子的生命安全。”
“多谢圣上。”堵胤锡闻言大喜。
堵胤锡早就听说医学院的师生在南京开办了医院,分门别类收治各种病人,尤其是医院里专设的妇产科,专门救治难产孕妇,活了许多产妇。
堵胤锡正想着如何跟崇祯开这口,没想到崇祯先提起这茬。
崇祯又说道:“堵卿,近几年内你们徐州镇台没有作战任务,主要是种田,把甘薯、包谷还有土豆尽量多种一些,为下一步全国大面积推广种植做准备。”
“臣谨领旨。”堵胤锡拱手一揖说,“臣会亲自督促种粮事宜。”
正说话之际,一骑快马忽然间从山东方向飞奔而来,隔着老远就开始高喊:“大沽口急报,大沽口急报!”
山东总督王家彦和山东提督胡心水得知崇祯在徐州,
直接就把水师从登州卫发来的塘报,送到徐州来了。
看完山东布政使司发来的急递,崇祯顿时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