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忆了?”李慎的语气里满是震惊。
“似乎是那枚残片带来的麻烦,苏大夫说,有恢复的可能性,但需要一点儿时间。”
叶霏烟站在太液亭内,向李慎汇报道。
“需要多久?”李慎眉间浮起忧愁之色。
“少则一两天,多则……未知。”叶霏烟转身望向湖面,感到心情复杂,“慎郎,我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李慎反负着手,双眉紧锁。
“容我想想……”
归鸿馆内,仿生人侍者们忙忙碌碌,新的家具与生活用品源源不断地被搬运进来,陈旧的摆设尽数被清理出去。
叶霏烟抬脚跨过庭院内放置的花瓶,进入大堂。
李星鸿打量着眼前之人,神色由迟疑转为好奇,“我忘了你,是吗?不仅是你,今天来探望我的那名男子,我也不认识。”
“不要紧,没关系。”叶霏烟十分随意地笑了一下,“放轻松些,我是你的……朋友。”
“只是朋友关系?”李星鸿侧过头问道,“我以为你至少应该是我的对象?”
“你哪来的对……”叶霏烟看了一眼身周停下动作的仿生人,顿了一下,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这么大声。”
李星鸿脸上带着困扰的神情,“也许是我唐突了,不过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伤?”
“你连自己的事都不记得了吗?”叶霏烟感到有些意外。
现在她面前的李星鸿就像一张白纸,看起来纯良无害,且极具探究精神,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有人一直在不断地呼喊某个名字,好像是叫‘云敛’?”李星鸿说着摸了一下耳根,视
线垂向地面。
叶霏烟眼中浮起笑意,“那是你,李星鸿,字云敛。”
李星鸿思索了一阵,露出了察觉的神色,“侍者说这里是皇宫,而我姓李……”
“今天来探望你的人是当今天子,也是你的皇弟。”叶霏烟坐下来解释道,“三天前,你在一场动乱中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李星鸿依旧在尝试回忆过去,却还是搜寻不到任何相关记忆,不由得显露出惋惜之色,对叶霏烟摇了一下头表示无奈。
“没关系,关于你的事,我会带你慢慢了解。”
李星鸿注视着她的双目,目光游移片刻,最终道:“行,那我虚心受教了……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叶,你叫我霏烟就行了。”叶霏烟应道。
李星鸿略一低眉,客气笑道:“那你叫我云敛吧。”
他似乎仍旧与她保持着一些距离,他对身周的人与物有着天然的观察欲望与戒备心,这种礼貌与坦诚的态度反倒让叶霏烟有些不习惯。
“还有什么想要询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叶霏烟鼓励道。
李星鸿抬眼看向她,“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真的啊,怎么了?”叶霏烟爽快回应道,“你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
“你是我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你的声音也让我觉得很熟悉。”李星鸿毫不避讳地应道。
叶霏烟向后退了半步,仰了一下身子。
不对劲……李星鸿太正常了。
这不正常。
一连半个月,她都能见到李星鸿坐在窗下举着平板阅览新闻时事,或是在庭院里对着池中锦鲤出神。
叶霏烟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安静了不少。
池
塘畔,李星鸿一手摇着折扇,注视着池中游弋的鱼群。
“今天来得比昨天晚了半小时,是被公务绊住了?”
“今天舰队演习,我做点评,一不留神就拖了堂。”叶霏烟含笑应道。
李星鸿忽然眼神一转,直截了当地问道:“有一个问题最近一直困扰着我,为什么我没有在网络上搜索到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
叶霏烟怔了一下,镇定自若地解释道,“噢……那是因为过去你一直在军中执行秘密任务。”
“哦?什么样的秘密任务?”李星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那是军中机密。”叶霏烟笑着解释道,“除了陛下,没有人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
李星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摩挲了一下粗糙的厚茧,指节发出细微的轻响。他抚了一下胸膛,五指逐渐紧握。
“大夫说,你的身体恢复得比想象中更快,不过依旧需要多休息,找回记忆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叶霏烟接过侍者送来的药与水杯,一道递给李星鸿。
“我想去那天发生意外的现场看看。”李星鸿接过玻璃杯,观察了数秒,继续道:“在未央街,是吗?”
“过几日带你去。”叶霏烟随口应道。
李星鸿将药吞服下去,将杯子还给侍者,扭头瞥向她,“我失忆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叶霏烟陡然一惊,脱口便道:“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直觉,天子似乎对我隐瞒了一些事。”
李星鸿反负着手穿过庭院,双目扫过正在花圃内精心栽种月季的工匠,提醒道:“天气炎热,勤来浇水。”
叶霏烟跟随他进入连廊,逐渐放
慢了脚步。
“这儿显然不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如果我真的是皇子,这归鸿馆的门槛恐怕早已被人踏破。”
“只是陛下怕旁人打扰你,特地吩咐了让你静养。”
“大唐皇子没有兵权,并且大多闲居于入苑坊,我为什么会在军中执行秘密任务?”
叶霏烟答不上来。李星鸿只是失去了记忆,并非丢失了基本常识,他的逻辑相当清晰,洞察力与分析能力依旧在线,她得尝试不断地用新的谎言去修补上一个谎言。
“这说来话长……你别胡思乱想了。”
叶霏烟一个慌神,手臂忽然被反扭至背后,李星鸿的拇指与食指已经扣住了她的喉骨。
她伸手摸向腰间,忽然发现自己的枪不知何时已经被夺走,不禁感到惊骇。
李星鸿很快便松开了手,举着枪绕至她面前。
“你在想什么?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心中所想率先被人说出口,叶霏烟顿时哑口无言。
李星鸿眼中的那抹沉静之色令她感到熟悉无比,她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冷静而决绝,这种真实的感情一直被他掩饰得很好。
李星鸿以拇指旋转枪身旋柄,卸下枪筒与弹匣,将拆卸后的手枪零件交还给她。
“很遗憾,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瞬间恢复了纯良无害的一面,显露出苦恼之色,“关于我的一些信息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了,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代完全不留任何痕迹。”
叶霏烟忍耐着剧烈的心思震颤,静静地凝望着李星鸿,神色中的警惕逐渐消散。
“这些潜藏在肌肉记忆里的防身技
巧,大概只能解释为从战场上学来的。我可以阅读、写字,会算术、下棋……但‘我是谁’这个命题依旧无解。”
李星鸿背过身去,独自面对院墙下枯败的荒草,语气消沉,“我只想知道我究竟来自哪里?做过什么?拥有什么?”
他看起来有几分落魄,更多的是迷茫。
叶霏烟心中的悲悯无以加复,将真相托盘而出意味着她与李星鸿之间这份短暂的表面和平关系再也无法维系,她没有开口的勇气。
她只能苍白地安慰道:“有时候放下过去往前看,也许能走得更远。”
“对外人来说,我现在这样也许更好一些?”李星鸿自语般问道。
叶霏烟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是大唐太空军‘白虎’舰队大都督,唯一可以自由配枪出入皇宫的人,与天子关系匪浅,如果你和我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真相?”李星鸿追问道。
“云敛,你思虑过甚,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复杂,陛下和我都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叶霏烟将手枪收了起来,从花匠那儿拿来剪刀,耐心修剪着过于繁茂的月季花枝。
“你看这月季,虽然枝条有很多,但却只绽放一朵。”她剪下那朵开得最盛的黄色月季递给李星鸿,对他微笑示意,“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转转?也许能让你想起些什么。”
李星鸿接过那朵月季,像是在追忆着什么,恍惚了片刻,继而道:“昨天陛下来过一趟,问我喜欢什么,他已经往这儿送了不少东西,我别无所求,随口应了一句喜欢猫,他说梨园的猫刚下了一窝崽。”
“那就去梨园看看吧。”叶霏烟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