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醉的账房里。
白明微独自一人,坐在桌前。
桌上没有酒,却摆着些许公文。
那是边疆送来的,而她都是见缝插针地处理。
尽管她动作极快,然而如今的事情堆积如山,她也只能挤出些许时间,去回复那一封封请示。
这时,她身后浮现出一道身影。
她头也不抬,问:“如何?”
这道身影,自然是阿六。
阿六一如往常,笑嘻嘻地拱手:“白姑娘,一切正如您所料,分毫不差。”
接着,阿六娓娓道来。
“秦丰业果然对九皇子挥刀相向,九皇子轻敌了,在元贞帝面前讲道理,结果溃不成军,看得出来受了很大打击。”
白明微挑唇:“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这些年来,九殿下一直活得不明不白。”
“就算他此时幡然醒悟,然而元贞帝在他眼里,也依然是一位慈父,不打破他的幻想,他就不知道将来遇到的是人是鬼。”
阿六继续道:“韦贵妃去找太后了,果然太后没有理会这件事,韦贵妃只能自己上阵。”
白明微笑道:“太后是个明白人,她以天下为重,却不会轻易掺和皇子间的争斗,除非事情过分到她看不下去,韦贵妃打错算盘了。·”
阿六又道:“现在两方僵持不下,暂且没有个结果,属下想着,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完事。”
白明微道:“这么好的机会,秦丰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只
怕他会利用南安侯夫人在京兆府门口闹出的动静,添盐加醋,去拱元贞帝的火。”
“而一直静观其变的韦大人,怕是也坐不住了。一旦韦大人进宫,两方势力的争斗就会更加明显。”
“我要让九殿下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非死即生,杀人不见血的险恶战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成长。”
阿六询问:“那么姑娘,您准备什么时候出手呢?”
白明微道:“秦桑蔓做事不干净,留下一大堆把柄,我若太早出现,岂非叫这事很快就了结了?”
“且先让九殿下在冰雪里浸泡一下,适当时机,我自会雪中送炭的。”
阿六笑了:“姑娘倒是与从前有些不同。”
白明微很赞同地点点头:“是不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早已不是那个,接到阵亡战报不知所措的少女了。”
“先前不论是赵家的事,还是秦桑蔓的事,都得我面红耳赤地去和秦丰业斗。”
“现在,我在朝中生根发芽,早已不似当初那般被动,输赢由我说的算,秦丰业便是再能蹦跶,也无济于事。”
阿六颔首:“那么属下再去为您探查消息,一有什么进展,属下立即告知您。”
白明微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道:“辛苦了。”
阿六拱手:“属下告退。”
话音落,阿六早已消失不见。
……
而此时,沈行知再接到白明微的传信之后,当即就往宫里去。
京兆尹不在,两名少尹更是因为黄轩之行凶一事,外出维持治安,执行公干去了。
那南安侯夫人,在京兆府扑了个空。
于是她就赖在京兆府不肯离去。
她把在白府门口说的那番话,于京兆府门口又重复了一遍。
还添盐加醋,把白府二姑娘说成与黄轩之早已私定终身,甚至有了夫妻之实。
京兆府门口本来就经常聚满好事之人,专门说长道短的。
听闻此事,虽然不信,但也不妨碍这成为他们的谈资。
一时之间,引起不小的轰动。
自然,正如白明微所料,此事被秦丰业利用了。
此时,元贞帝已经明显不想追究刘尧的责任,而是沉浸在亲人之间的温情里。
入宫求见的沈行知被人挡住,他求见的消息,甚至都没有传达到元贞帝这里。
这当然是秦丰业的手笔。
他也不急,反正他是来避祸的,能不能见到元贞帝,他也无所谓,就那样耐心地等着。
而秦丰业才把安排在承明殿的内线支出去不久,便有人匆匆进来,打破了承明殿内的温馨。
那人来到秦丰业耳边耳语几句,随即秦丰业便跪到元贞帝面前:“陛下,大事不好了!”
元贞帝收回看向韦贵妃的目光,眼神之中,也恢复些许冷意。
他沉声开口:“何事不好?”
秦丰业老脸涨得通红,似羞于启齿:
“陛下,那南安侯夫人说,白府二姑娘早就与黄轩
之私定终身,而且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这里,他恨铁不成钢地用手背拍打手心,化身为正义的使者,嘴里说着礼义廉耻。
“丢脸!委实丢脸!小小年纪,竟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也就怪不得那黄轩之能做出这么过激的行为!”
“要是老臣被这么个女子戏耍,老臣也咽不下心底的这口气,说到底,还是白府的姑娘不检点,简直丢人!”
刘尧委实震惊到了。
这老匹夫的嘴,怎么可以这么毒?
黄轩之什么东西,白家姑娘连他都看不上,能看上黄轩之那种尖嘴猴腮的玩意儿?
这老匹夫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把黄轩之描述成香饽饽?
他正要开口,被韦贵妃眼神制止。
而御座之上的人,明显怒意横生。
他低喝一声:“丧德败行的贱坯子!”
一句话,盖棺定论。
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很显然,他信秦丰业。
这也给了秦丰业翻盘的机会。
只听秦丰业循序渐进,娓娓道来:“陛下,若事情真如南安侯夫人所说,那白家二姑娘,死不足惜啊!”
“她始乱终弃,玩弄黄轩之的感情,最后还拒绝了黄轩之的求娶,黄轩之就算杀她一百次,也是她活该。”
“如此一来,九殿下本来是见义勇为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可就变了味了。”
“谁不知晓九殿下与白府亲近,更是心仪白府六姑娘。到时候,外
人只会觉得,是殿下偏帮白府,这才动手杀黄轩之。”
元贞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得难以形容。
刘尧想要反驳,又被韦贵妃制止。
秦丰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元贞帝的神色,随后小心翼翼继续开口。
“陛下,咱们话又说回来。外人肯定觉得,九殿下能为白府的人杀南安侯府的子嗣,就是欺负南安侯府落没了。”
“要是镇南侯府那样,依旧如日中天的势力,九殿下肯定不敢动。”
“柿子挑着软的捏,南安侯府不成气候,所以南安侯府的人,可以被皇子随意斩杀。”
“一旦这个想法根深蒂固,深/入人心,那么那些门阀世家,有着古老传承的家族,必然会担心成为下一个南安侯府的吧?”
秦丰业拱手,一副为陛下做尽打算的模样。
他声情并茂:“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唯有处置始作俑者白静姝,重罚九殿下,才能彰显您的公正严明,以及对那些老勋贵的爱护之意。”
此时,已经不是一个崇拜父亲的孩子,冲动所犯下的错了。
而是,不论如何也得重惩的境地。
就算元贞帝再感动刘尧的崇拜,也得罚刘尧,以安那些日渐没落的,勋贵的心。
秦丰业这招,果真妙极了。
便是长袖善舞如韦贵妃,也招架不住。
元贞帝的目光,再度落在刘尧身上时,早已没了温度。
有的尽是,权衡利弊后选择弃卒保车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