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包里还有两块巧克力，掏出来给了这个老太婆，“婆婆，我身上只有这么点吃的，您别嫌少。”
老太婆看着江稚鱼手里的巧克力，眼睛都直了，生怕有人跟自己抢似的，从江稚鱼的手里把巧克力夺了过来，还顺带着抓伤了江稚鱼的手。
江稚鱼只觉得手掌很痛，再抬起手来看，两道青紫色鼓起来的伤痕并排着摆在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喊疼，就看见那老太婆好像翻了天大的错事一般，嗖的没影了。
屋里恢复了光亮，王富贵看着江稚鱼几次欲言又止，江稚鱼都替他觉得难受，“王先生，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王先生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王富贵的耳朵里，现在乍一听起来，他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小姑娘，这楼里像刚才那女鬼那样的千千万，你给了她一个，很快就会有无数个冒出来找你要吃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看我们住在这里，常年不生火做饭。我算是看明白了，只有穷能保命！”
王富贵有些油腻的脸上出现了跟他气质完全不符的淡然和清冷，他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这人呢，钱多钱少都是看自己。我以前有钱的时候总觉得不够；现在穷到裤衩都买不起了，竟然还觉得挺好的。就是活个心情嘛！”
江稚鱼没有他那么丰富的经历和那么高的觉悟，只能转移话题，“那您知不知道刚才那老太婆是什么来头啊？”
“什么来头儿？还能是什么来头！”王富贵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被日本人给杀的呗！都是些可怜人，活着的时候忙着逃难，没有吃的，死了以后还被畜生拖着走。唉！”
王富贵对他们当然非常的同情，可这并不代表自己有吃的能供应给这些冤魂们，事实上，他连一口热水都舍不得，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茶杯上结着那么厚的茶垢呢。
有的人是这样的，他同情你的痛苦，知道你的不易，但就是不愿意让自己有能力帮你一把。不管是真的没有办法，还是或许有办法，反正就是没招没招的。江稚鱼打从心底崇拜这些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自己总也做不到。
灯又开始眨眼睛了，明明灭灭中那抹青色重新出现在江稚鱼的视线里。周围的一切被这点特别的颜色给镀上了鬼气，就连王富贵的声音：“你看，我说吧，人家是大部队，说来就来！”
江稚鱼对那一套流程已经非常熟悉，她虽然心里发毛但还是静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同胞们。隔了那么那么多年以后，大家用这样的方式见面，江稚鱼的心里非常震撼，她想起一句话来：你所害怕的，可能正是别人想念的。
这点儿用文艺伪装的矫情可能一时半会儿扔不掉了，她有的时候对自己也很无奈。但是能怎么办呢？既然没有人宠爱自己，那她自己偷偷放任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
出来的还是那个老太婆，她这次不仅没有上一回那种趾高气扬的模样了，而且看上去还很不好意思，她佝偻着背走到江稚鱼的面前，冰凌一般的眼睛里试图放射出一点温情，“丫头，刚才嬢嬢弄疼你了。对不起哈！”
那带着讨好的，强装亲切的口气让江稚鱼都替她尴尬，手被老太婆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江稚鱼几次想要抽回来都没能成功。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害怕，她的声音开始急切，还带上了一点哭腔，“我没有吃的了，真的没有了，不信你可以翻我的包！”
可老太婆怎么也不肯松手，江稚鱼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往景煜怀里缩，景煜也伸手帮她把手从老太婆的手里抽出来，“人家都说没有了，你这个老太婆怎么还没完了！？”
“不要误会，你们不要误会！”老太婆连连摆手，生前的遭遇让她轻而易举就能做出谄媚的模样，“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
她先是连连摆手，接着有扑通一声跪在江稚鱼面前，头磕着地面砰砰作响，“你是活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江稚鱼哪里受的了这个，赶紧去扶老太婆，“婆婆您别这么说，我真的已经没有吃的了。”她翻开自己的皮包，“您看，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婆跪坐在地上使劲儿摇头，浑浊的泪水带着陈腐的气味从脸上流了下来，她小小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我们就想要个说法，要个说法。”
这话连装了半天熊猫的王富贵都听不下去了，“你们要说法得找日本人要去，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为了确认自己可没有瞎说，他还特地找江稚鱼求证，“你看我说的对吧？”
江稚鱼出了在幼儿园里，还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话题中心的感觉，她有些不自在，红了脸，声音也不复先前的自然，“对，你说的没错儿！”
老太婆似乎没听见江稚鱼说的话，瘫坐在那里拍着大腿，“八十年了，整整八十年了，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就这么被困在这儿，每天都要来一次被屠杀，饥饿、恐慌一直跟随着我们没有一天停止过。”
“小姐，我看你是个好人，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老太婆说着又开始不停的给江稚鱼磕头，江稚鱼拉都拉不起来，求救的看着屋子里其他人，就连景煜都避开了她的目光，那神情分明就是再说：你自己惹得自己处理。
江稚鱼骑虎难下，她的脸像被火烧着一样，嘴巴干涸随时准备裂开，终于还是耐不住这老太婆这样的恳求，松了口，“我只能帮你们弄点吃得来，别的做不了。”
老太婆对着江稚鱼千恩万谢，她虽然不说话，可就跪坐在江稚鱼的身旁，像条哈巴狗似的，乖乖盯着她。江稚鱼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就算还想接着跟大家说几句话，也没了兴趣，只能拉着景煜去买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