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公主出宫。
兵将熟门熟路的查了腰牌,季和驾着马车,在路上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
“公主,是回桃李春风还是?”
仿佛他们已经习惯满唐和秦扶言的来往,甚至于因为公主用心准备的礼物,季和当面吃过一次瓜。
现在恨不能立刻把满唐拉过去,看看那个清冷的小公子得激动成啥样。
满唐还没表态,九九捏着手里的帕子,狠狠的剜了眼外头的背影。
她就扯着满唐的袖子,“公主,今日天色不早了,这东西奴婢找人替您送过去,您在外头玩了一天。”
“泡个澡早点睡,”看满唐还有话说,九九没给她机会,“这样才能快点长高。”
长高二字。
直戳心灵。
满唐闷闷的,在车厢里找了纸笔,她往前曾被家里人逼着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如今虽然算不上好,总归是能看的。
车子停在桃李春风之前。
满唐把东西交给九九,犹豫之后,又转身看向季和。
“季大人,麻烦你送一下行吗。”
相比较九九对秦扶言的态度,满唐总觉着,眼前这个笑的滋儿嘎的季和,更想去见秦扶言。
事实证明。
满唐觉着是对的,甚至于要不是古代没有手机,季和都想全程给满唐直播。
“公主放心,属下一定会把秦公子收到时的反应和想法真真实实的汇报给您。”
满唐应了一句,面前刹时尘土飞扬,她拿手挥了挥,一抬眼,季和已经走的看不见身影了。
外头星光点点。
满唐疑惑,“季大人是不是对秦扶言有什么想法啊?”
比如爱情什么的。
九九点头,嗯,季大人的心情大概和奴婢一样,都觉着秦公子抢走公主,想把他打一顿。
夜里。
殿内油烛明亮,满床纱帐落下,床上铺着厚厚的毛绒毯子,满唐穿着轻薄的里衣,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
有几缕调皮的遮住眉眼,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银碳烧的热,小姑娘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
里衣被磨蹭的露出雪白的胳膊,她胡乱的拿手蹭了两下,可头发不听使唤。
睫毛轻颤,满唐睡的迷迷糊糊,就觉着有人站在自己床头,冰凉的手指抚平调皮的碎发,被挠的痒的额头得了安静。
她弯着嘴角,拿头在手指上蹭了蹭,如同一只被顺毛的猫,低沉的笑声清清淡淡,可又带着熟悉。
满唐想睁开眼,手指插入长发,像情人间温柔的低语,轻柔的哄她睡觉。
或许是九九吧。
她想着,九九来给自己盖被子,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微风撩动纱帘上的串子,菱形打在一块,清清脆脆。
在这份安静里,满唐隐约听见有人同自己说话,他离的很近,草木的清香充斥在鼻尖。
他说,唐唐,你要等着我。
垂下来的头发扫着满唐的鼻尖,小姑娘闷闷的打了声喷嚏,神智还在沉睡,只是嗔怒着抹开发丝。
“不要。”
头发不要过来。
痒。
耳廓贴上一记温热,那人的气息熟悉又绵长,他似是无奈却执拗。
“要的,唐唐,你不要我,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得要我。”
那之后满唐一夜睡到天明。
旁边没人窸窸窣窣的吵,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房间,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插在瓷瓶里,地上是羊绒毯子。
九九在纱帘外喊她起来,满唐一睁眼,枕头一侧放着条赤红色的石榴石的手串,约莫是按照她腕子的粗细做的,上头拿油温润的泛着光。
满唐微楞,指尖碰了下串子,还不等拿起来,九九已经准备好了衣裳。
她以为又是尚衣局送来的,倒是没放在心上,洗脸用的牛乳,里头撒着玫瑰花瓣,小姑娘的脸养的又白又嫩。
趁着挽头发的空,季和站在屏风外,同满唐汇报昨日送东西时的见闻。
据听说他到的时候,秦扶言正坐在椅子上,就着油烛编东西,他那个小院这些年除了满唐和邵公公。
倒是甚少见过旁人,不过季和是个熟面孔,这个熟指的是经常在桃李春风见着。
晓得手套和摆件是公主白天花了一天的功夫做的,“秦公子很是欢喜,属下头一次见着秦公子笑,跟老树开花似的,可稀奇了。”
就算隔着屏风。
满唐也能感受到季和的兴奋,是以对着镜子,小姑娘就同九九对视。
——季侍卫真的对秦扶言没什么过分的想法吗?
九九大抵是看懂了。
她重重的点头。
——季侍卫一定也看出某位秦姓男子对公主图谋不轨,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熊熊之火燃起。
满唐摸了摸下巴,终于明白在原著里,为什么秦扶言从头到尾只有赵若溪这一条线,按他那张脸来说,不应该啊。
现在真相大白,秦狗子他不招女人,他招男人啊!
外头季和还在口若悬河,一五一十,左右不过是明面上正经,暗里都是秦扶言的好话。
满唐自认看出季侍卫的良苦用心,感叹爱情使人盲目的同时,嘴角咧的老大。
大抵是快要过年。
九九最近梳头发的手艺明显好起来,照她的意思,难免在后宫里见着同公主年纪差不多大的宫妃贵人。
满唐身为大周的唯一公主,面子上不能落下去。
诚然满唐觉着,单单嫡公主这个名头,就算她披个麻袋也很尊贵,但到底比不过九九。
半盘起的长发上插了串红色玛瑙的流苏,摇摇晃晃,耳环配的是同色系的百合花,满唐突然想起枕头边的手串。
同样是红色。
果然是尚衣局送来的,约莫就是为了配她这一身衣裳。
她本想吩咐九九去床侧给拿过来,外头季和的声音一转,从原来的清朗正直,莫名多了些许的八卦。
他嘿嘿笑了两声,“公主,属下到的时候,看着秦公子在椅子上可不是学习功课,他应该是在给您准备新年礼物...”
这话一说,满唐自然来了兴致。
发型做的繁琐,好在确实好看,小姑娘扒着屏风往外,“什么新年礼物?”
季和摸了摸鼻子,“属下告诉您,是不是就没有惊喜了。”
这倒是。
满唐沉吟片刻,只是片刻。
随后摆出和季侍卫同款八卦脸,“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我装的很惊喜嘛。”
要不说桃李春风的风水好呢。
季和许是就在等她这句话,“是串红色石榴石的手串,每个珠子都是秦公子亲手磨的,再一个个打孔穿起来,想来是废了不少功夫...”
红色...
石榴石的手串...
满唐脸色恍然一白,心慌意乱下撞倒屏风,纱帘被她胡乱的拨到一边,枕头上的手串还在。
昨夜那些窃窃私语,那只冰凉却温柔的手掌...
九九看出小公主的不对劲,跟在后头过来,她眼神搭在手串上,那一瞬间,想来也明白了。
每一个珠子大小相同,仔细看了里头还有不明显的花纹,串珠子的绳子是搓的细细的金线。
满唐抿了抿嘴,九九的声音有些轻,“公主...”
清晨的薄雾带着凉意。
满唐手里握着手串,匆匆忙忙的往秦扶言的小院跑,裙子有些长,钗子上的流苏打着后脑勺。
这些没用的东西阻挡她跑的速度,裙子撕不动,满唐就把钗子拽下来扔了出去,头发散了半缕。
若是路上见着同她年纪相仿的贵人,大抵会觉着她个疯婆子。
后头九九和季和跟的紧紧的,他俩的声音一来一往,九九说公主慢点,别摔倒了。
季和就说公主快点,这串子属下在秦公子的房间里见到过,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九恨铁不成钢:季侍卫能不能闭嘴!
季和委屈:那我真的见过啊,这是秦公子的一片真心啊。
钗子不晓得被丢到哪里,中间季和的声音停了片刻,大抵就是去找了。
若不是在路上,以九九的暴躁脾气,或许会跟季和打起来。
满唐往前最爱凑热闹,可不知道是不是季和说的让她心里害怕。
小姑娘总觉着,再快点,还得再快点,不然就见不到秦扶言了。
熟悉的篱笆院子。
门口的风铃被风摇动,满唐停下脚步,来之前的勇气这会子仿佛用的干干净净,甚至于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
九九和季和一左一右跟两大金刚似的,诚然往前九九不爱让小公主同秦扶言来往,可这会子,她就咽了口口水。
“公主,进去看看吧。”
木门推开。
地上结的薄冰没人打扫,屋檐挂着的冰棱倒悬,从前出门迎接满唐的秦扶言,这次直到她走进屋子,也没见到身影。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水玉盆子里洒了点鱼食,不知道换过几波的金鱼摆着鱼尾,在睡莲叶子下游来游去。
她曾经对这里很是熟悉,可如今,能让满唐熟悉的人却不在了。
桌子的砚台下压了封信。
九九和季和本来站在门口,许是看着满唐拿起信封,他俩有眼力劲的把门关上了。
不过短短一瞬,九九再次溜进来,把门后的栓子拎走。
也不知道是怕满唐锁门,还是怕她吞栓子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