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摘星苦不堪言地领走练习册,开始了为期一天半的被迫补课。
他直觉闻琤的心情不太好,但是,想想这一路回家——无非是从学校到公交站,再坐公交车回来,也没发生什么事?
叶摘星能断定,闻琤在下车的时候还没怎么样。那会他说起小时候五毛一袋的垃圾食品小零食,闻琤还挺好脾气,问他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吃的。
然后呢?
叶摘星仔仔细细想了几遍,也没想到什么特别的事。无非是他懒得去超市没答应,在车站旁边遇到了叶建国同志秘书家的女儿。
这地段离叶建国的公司很近,他们不少同事家都在附近,打从搬过来住,叶摘星就三不五时地被摁着认人。这个叔叔那个伯伯,还有张阿姨李阿姨王阿姨,好像成年人长得都差不多,弄得他差点脸盲。
也就叶建国秘书家这个小丫头,叫人印象深一点——她今年上初三,成绩差到一只脚将将踩在普高的分数线上,仿佛全部的心思都花在洗剪吹方面,脑袋上的几根毛不是染绿就是染蓝,漂洗得像是顶着一头的干草。
叶摘星小时候被管烦了,长大后不免有点报复社会的想法,难得遇到一个比他还调皮混蛋的,每次见面必客气地问上几句,“妹妹最近读的什么书”“上次考试打了几分”。
就像他是个正经人似的,非要把这姑娘问到眼睛里冒火,才肯拍拍屁股走人。
难不成闻琤是看不惯别人学他?有这个可能。
笑死,原来他自己都嫌自己烦人。
叶摘星一边被拖去书房做题,一边在心里想,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按叶摘星正常的习惯来,周六从学校回来,必然要先去叶奶奶的屋里打个滚,哭诉一番学校安排之不人道,竟然在周末上课,难道老师都不想休息么,就算老师不想,祖国的花朵也想啊。
叶奶奶也必定先欢迎心疼一番,哄了再哄几遍,就是她委实没什么耐心,一到下午看电视剧的时间就会耗尽所有的祖孙感情,烦得想要撵人。
叶摘星趁此时机转移目标,再去磨一磨张姨,原模原样地再诉苦一回,耍赖撒泼地瞎闹腾。
张姨的脾气好,不仅不会赶他滚蛋,还会说晚上加菜,好好犒劳一下星星这一周辛苦啦。
如此一通流程走完,基本也快到晚上了。
他再玩玩手机吃吃饭,回卧室随便找点事做,磨磨蹭蹭到睡前,最好还能挑两样数学物理作业写完,圆满的一天也结束了。
等到周日,先把写完的拍照发给魏子珩他们,再应付应付剩下的几门。全都写出个囫囵样,就可以撒欢地玩电脑上网。
有时候还能出去遛弯逛街,找几个同学去商场里玩。
但是这一次,等着叶摘星只有——面前分分钟摞了三四本习题,数理化齐全不说,居然还有语文和英语。
英语也就算了,怎么会有人去买语文练习册!
叶摘星还眼尖地认出来,这些练习册统统是闻琤这几天研究过的。
难怪闻琤之前单是翻来翻去却不写字,合着是给他准备的。就准备着哪天看他不顺眼,一起拿出来是吧!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小心眼呢。
闻琤甚至还现场给他制订了一份时间表,按时刻划分学科,作业和习题双管齐下,一个也不放过——给叶建国同志看的那几道题,只是今天的前菜。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叶摘星本来是想提出抗议的。可闻琤才一坐下,又给他自己掏出了一摞一模一样的习题册,甚至还多了好几本。
见状,叶摘星那可恶的攀比心节节高升,实在说不出嫌多的话,只能心一横牙一咬,开始刷上了题。
单是做题倒也罢,闻琤还要看他怎么写,并给出指导意见:“这一步的推导过程呢?”
叶摘星怨气深重:“被我吃了。”
“……”闻琤说,“吐出来。”
叶摘星撩起眼皮子看了看他,从善如流地做出呕吐的动作,非暴力不合作地继续在答题框里填上一个数字。
闻琤问:“不想写?”
“哪能呢。”叶摘星的语气十分做作,“你可别冤枉我啊,再害得我爹要揍我。没良心,欺负人,我再搭理你就是狗。”
闻琤想了想,说:“好好写完,考完试后,我陪你去上网。”
叶摘星不为所动:“谁稀罕啊。”
闻琤试着加码:“还可以看电影。”
叶摘星不为所动,语气冷淡:“哦。”
这副鬼样子连陈老师的好脾气看了都得上点火,叶摘星寻思着没准能把闻琤气走。
可闻琤不仅没走,还直挺挺地戳在了他身边,看着他写。
叶摘星:“……”
他撂下中性笔,牙痒地抬起头,毫不客气地抬头看回去。
闻琤屈起手指,敲了敲习题,言简意赅:“写。”
叶小狗把练习册合上夹他的手:“不写,你才多大的人,怎么总干这种老师家长才做的烦人事啊。大周末的还单独给人留作业,你怎么不直接去当班主任呢!”
闻琤说:“你只知道关心别人的成绩么?”
叶摘星莫名其妙:“我关心谁的……你当我是你啊,从小就有管别人考几分这种变态爱好!我闲得蛋疼啊?”
闻琤看了他一会,忽然叹出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快考试了,你不在学习的状态,只能刷题保证分数。”
叶摘星很没良心地叫板:“我分数怎么样,管你什么事啊!”
“管我的事。”闻琤道,“你刚刚说了,我从小就管你。”
叶摘星心说你丫还有脸说,气得直磨牙。在吵架这种事情上,历来只有他气死别人,没有被人气成这样过,当即想摔笔走人。
可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不仅吵不过,还打不过闻琤。闻琤一把捏住他的肩膀,摁在座位上,效果如同唐僧念叨紧箍咒,任叶摘星怎么扑腾也挣脱不了。
闻琤软硬兼施地再一次提起:“先做题,写完带你出去玩。”
但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他越是管叶摘星的事,甭管是赏还是罚,叶摘星都越来越憋气。
两人僵持不下半天,叶摘星忽然卸了劲。闻琤以为他是闹累了,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毫无防备地叫叶摘星一头撞了上去!
叶摘星这一下甚至抱着两败俱伤的架势,恶狠狠地不留余地。闻琤似乎下意识地躲了半分,但立马挡了回来,实实在在地被撞了个满怀。
然后一块重重倒在地上。
人倒是没什么事,可满屋子里没事的恐怕也只有人了。
叶摘星撞出去的时候,用手撑在椅子上借力,老板椅晃晃悠悠地转了两三圈,还是控制不住地砸在桌子上。
椅子腿转圈缠上了电线,一拽一扯,牵着落地的台灯蹦蹦跳跳地跑了好几步,最终直挺挺地拍到显示器上,六神无主地抱团左摇右晃,搅上鼠标键盘一起私奔到地面。
然后是小书架、练习本还有桌上的相片等等等等。满屋的东西一样接一样地砸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
张姨和叶奶奶在楼下喊,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建国沉稳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叶摘星甚至来不及意识到闯了大祸,被震得回不过神,直到闻琤忽然搂着他一翻身,牢牢地护在怀里。
他仰面朝天,眼看着七零八落的东西把实木大书架砸得摇摇欲坠——
幸好,叶建国在下一刻破门而入,一把扶住了书架,只零星掉下来基本小册子。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叶建国同志余惊未定,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学狗啊?拆家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