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脑子就像是半个打工社畜,最多接受一天16小时的工作制。你非得要求人家挑灯夜战,那就别怪大脑也会间歇摸鱼,一旦熬到半夜凌晨这种时候,谁都不怎么清醒,不仅会为了梦里的五百万大打出手,还可能为了梦里的五百万和自己赛博一战。
赶在这个时间上,叶摘星想东想西地一通乱琢磨,越想越是兴奋,直接意念快进到了两个学期后,先降伏闻琤、收做小弟,再一统附中、千秋万代,好不逍遥自在。
就是逍遥的代价有点惨痛,只稍稍不留神,窗外已然天光乍破,到了四五点钟——太阳家伙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兀自跑出来招摇,实属不够义气。
叶摘星不情不愿地把被子拉过头顶,开始王八念经地哄自己睡觉。
他先从一查到五百六十八,因为纠结下个数是五百六十九还是五百八,气得坐起来掰手指头,直接前功尽弃;吸取教训后,他痛定思痛地改变策略,只算十以内的数,又不知道查了几个回合,才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
他还做了个清醒梦,查一个数就冒出一个闻琤,不小心念到了五百六十七,忽然满屋子都成了小闻琤,每一个都在认认真真地用他三四岁的小奶音说:“你又熬夜,这样不对。”
叶摘星自己也变回了小孩:“我才不要你管。”
毕竟晚睡不像上房揭瓦的罪状,远不至于挨揍。闻琤好像也知道告状没用,只能皱起眉头。
见状,叶摘星得意地想:“看,我三岁的时候怕你,十六岁可不怕了,还能顶嘴呢。”
可没成想,闻琤下一刻就开了作弊器,一屋子的小闻琤忽然合而为一,瞬间成了十六岁的模样。
他脸色严肃,一步一步地逼近,逼得叶摘星退无可退、被捏住后脖颈提到了床上。
非但如此,这人竟还不知足,像睡前一样,欺身压在了叶摘星的身上,连动都不许动一下,十分地过分。
叶摘星是生生被吓醒的,他一脚踹翻了身上的被子,看着表盘上的六点二十,压了好一阵的惊才重新躺回床上,补了个把小时的回笼觉。
中间似乎有人来叫他起床,叶摘星根本醒不过来,蚊子哼哼似地回应两声就花光了全身能调用的力气,然后足足不省人事到吃午饭时才起。
他睡眼惺忪地坐到餐桌边,照例先被张姨念叨没吃上早饭,再被叶奶奶挤兑几句懒虫,最后是叶建国忧心忡忡地说:“你都快开学了,赶紧调整作息时间,今晚不许晚睡了啊。”
“我睡的不晚。”叶摘星闭着眼睛说瞎话,更加没有心理压力,随口胡诌,“就是困,没事。开学那天我定三个闹钟,肯定起得来床。”
叶建国看他东倒西歪的样子,又是来气又是心疼,最后心疼占了优势:“哎,看把你困的……还三个闹钟呢,你看看人家小琤,一个闹钟也没用,起得和你张姨一样早。”
“闻琤?”叶摘星恍惚了一下,继续胡说八道,“哦,我昨晚和闻琤是一个人时间睡的,不信你问他。”
在叶摘星的脑回路里,闻琤既然答应他不像小时候一样告状,那就等同于愿意做他的同伙,大家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闻琤完全没帮腔的意思,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吃饭,像什么也没听到。
叶摘星念在他可能是初犯、业务不熟练的份上,在餐桌底下暗示地踹了一脚。可这厮还是不开窍,就连魏子珩和赵泽都能领会的事,他是一点反应也没给,只慢吞吞地收回了腿。
简直就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在叶建国也没接着问,坐在两个孩子中间,沉迷于一边一筷子地端水式夹菜。
一顿饭吃完,叶摘星卖乖地帮张姨收拾了碗筷,刷过牙齿又跑回去要补眠。
叶建国叮嘱他别睡太久,免得晚上睡不着。叶摘星满口答应,信誓旦旦说是只睡半个小时,到点了叫他就行。
叶星星同学敢指天发誓,立下这番承诺的时候,他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回到卧室拿起手机,他也确凿只是想看一眼消息、指导下几位逆子抄作业的姿势,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可五分钟又五分钟后,他也是真的真的放不下手机,好像哪个应用程序里边都有那么点事需要处理一番,零零碎碎的加在一块,半个小时甚至没够用。
听到叶建国让闻琤来喊自己起床、闻琤的脚步踩上楼梯,叶摘星迅速地做起一番心理斗争——假装被叫醒起床吧,他还有点困,过完最后这两天假期,想补觉都没机会了;要么干脆就别起来了,装作没睡够,又能花五分钟把手上的事收个尾,再补上一觉。
装睡的具体办法,他也在这片刻敲定下来——闻琤这不靠谱的货,很难打出什么心有灵犀的配合,与其寄希望于被掩护,他不如干脆连闻琤一块糊弄了。
毕竟默契也是要慢慢培养的,来日方长嘛。
叶摘星全以为想到了万全之策,一头钻进被窝里边,缓缓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听到闻琤敲门,他就蹬两下腿。
感觉到闻琤进来,他就哼唧两声。
被闻琤拍了几下,他像条巨大的毛毛虫一样地蠕动起来,浑身都写满了:“让我再睡一会。”
果不其然,闻琤也没硬拽着叶摘星起床,看他“睡得正好”,就放弃了叫人,脚步轻轻地退出了卧室。
警惕使然,叶毛毛虫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才重新拿出手机。
第二个半小时,叶摘星三分钟就回完了所有的消息,但是没舍得多睡两分钟,想看一章小说,结果不小心看了二十七分钟。
起床后肯定不能再这么放肆地看手机,左一个“对眼睛不好”,右一个“多起来走走”。他想把小说的这一段看完,只能继续装睡糊弄了张姨。
第三个半小时,叶摘星看到情节关键的地方,实在难以割舍,干脆将错就错地看了下去,并决定再有人叫就起床。
结果没人来叫他。
第四个半小时,小说的节奏倒是不那么紧张了,魏子珩却冒出来提问题——他抄到了英语作业,实在认不出叶摘星那笔奔放飘逸的扒拉体字迹。含辛茹苦的叶爸爸无法眼看着孩儿求助无门,遂边看书边讲解起来。
讲着讲着,两个人就开始跑题扯淡,说起班里九成同学都在连夜赶工假期作业,实在可叹可悲,但大家下个假期还敢。
叶摘星油然觉得自己先写完作业真是一件丰功伟绩,借此又奖励自己半小时,装了一回睡,决意半小时后没人叫也要主动起床。
第五个半小时,本以为自己过了困劲儿、只是躺躺的叶大功臣实实在在地进入梦乡……一觉睡到了天黑后。
午睡太久容易头昏脑胀,叶摘星在梦里又是逃亡又是上天入地,过完不知几多春秋回到人间,差点连自个儿是谁都忘了。
他在床上坐了大半天,才算是听着楼下的聊天声渐渐找回三魂六魄来,东倒西歪地去洗脸下楼。
大家显然都已经吃过了晚饭,桌上只剩下特意留的一份饭菜。一碗米饭、一碟基本上没有配菜的熘肉段、一小份全是菜芯的炒蔬菜。
叶摘星再一看表,居然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了,暑假的倒数第二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偷偷顺着时间溜走,挥挥衣袖,不留下一点商量的余地。
张姨要把饭菜热一热,叶摘星摸着碗碟还算温热,没让她麻烦一趟,直接囫囵着往嘴里扒拉。
叶建国下午出去办事,正好刚刚回来,一眼看出叶摘星刚刚睡醒,又一次忧虑道:“你这孩子,怎么到底睡了一下午。今天晚上你还怎么睡觉。”
叶摘星的脑子不转弯,用脚趾甲寻思了一番,答道:“我就趁着困劲还没过,一会直接躺下睡觉。正好明天早起了。大不了明天早上我再多订两个闹钟嘛。”
——等到再躺在床上的时候,困劲自然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满手机新冒出来的消息。
叶摘星心里没数,给自己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大饼,但知子莫若父这话没错,叶建国很清楚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甭管为什么睡成这猪样,反正念在假期最后两天的份上他看破不说破,也叫这熊孩子自己早起一回、难受一下长长记性。
叶奶奶和张姨更不用说,老太太半夜看电视总能遇上叶摘星跑下楼偷喝饮料、张姨还会在厨房给他留宵夜,知道这货在整个假期都不太符合阳间的作息规律,更看得出他到了开学临头也没改一改的诚意。
叶奶奶是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觉着没必要,自己闹够就知道学乖了;张姨虽然爱逗叶摘星,实际上脾气好得很,从来说不出严厉的话,只念叨了几句“星星别看手机早点睡”什么的。
因此,叶摘星再摆弄起手机的时候,也没什么心理压力,还默默地又画起一张大饼,想着睡前多定几个闹钟,从明天开始早起……实在起不来也算了,反正只差一天开学,能养成什么作息。
可他才看了几个页面,忽然有人破门而入,直接抽走了他的手机!
“闻琤!”叶摘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奇怪道,“你拿我手机干什么?还我。”
闻琤回答:“等你睡着,我再还给你。”
叶摘星伸手要抢:“别闹,我回消息呢!同学找我。”
“今晚先睡觉。”闻琤闪身躲开,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安慰道,“听话,明天再还给你。”
叶摘星之前没睡好,脑子慢了半拍,这才意识到是没收的意思,怒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你昨天答应我什么了!你不是说再也不告状了么!”
“下午一点二十五分,你在刷空间,转发了三条动态;两点十一分,你在看小说,分享给同学;一直到三点多,你的社交平台还有更新的消息。”闻琤斜靠在床头,总结道,“我没有告诉叶叔叔,但你拿着手机,一定睡不着。”
好巧不巧,叶建国落了份文件在楼上书房,一上楼就听到这些精确到分钟的互联网一日游章程。
叶摘星的目光落到闻琤身后,和自己亲爹对上个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齿地一把揪住闻琤:“……你糊弄我都不打草稿的么,我就不该信你!”
叶建国本来没想掺和孩子的事,但既然被看见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进屋从闻琤手里取过叶摘星的手机,直接摁了关机:“还用得着小琤告你什么状么?我路过都能看见你在惹事!怎么,你躲在屋里玩了一下午手机?自己说,昨晚是不是也玩了。”
叶摘星当场偃旗息鼓,蔫成一朵被炒熟的香菇。
“用不着你回答,我猜都能猜得到,肯定是玩了啊!”叶建国语重心长,“我给你买手机是为什么?至少啊,至少不是为了耽误你的时间吧。我看呢,你是没把手机用到正经的地方,你也先别用了,给你锁到保险柜里。等什么时候真的需要了,再拿出来用吧。”
叶摘星眼睁睁地看着手机离自己而去,这下子什么qq、扫雷都没了,保卫萝卜没法玩了,小说也看不了了,和魏子珩他们也聊不成天了。
他万念俱灰地目送叶建国同志拐进书房,连看都不想再看闻琤这个“叛徒”,狠狠甩开手里攥着的衣角,往床上仰面一躺:“你还看什么看,还怕我玩空气睡不着觉啊!”
尽管主观上毫无这种意愿,由于两人离得太近,叶摘星还是不得不将闻琤收入余光。
只见这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他没说出来话、叶摘星也不想听。
“走走走!你还想在这干什么啊。”叶摘星翻了个面,彻底眼不见,就是心还烦,“我告诉你,这是我房间,一点也不欢迎你。你再杵着不动,信不信我揍你!”
“你想揍谁?”叶建国收好手机、拿了文件,才出书房又听到这一通高论,简直是催人血压往上窜,“叶摘星,你长出息了啊,还学会威胁人了?!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