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摘星童年的印象里,如果他是数码宝贝,闻琤就是极恶魔王;他是江户川柯南,闻琤就是犯罪分子;他是齐天大圣,那闻琤就得是如来佛祖。
他们两个人是要多不对付,就有多不对付。
小时候的闻琤俨然像个小大人,属于小孩子里的“叛徒”,专门帮着家长和大家作对。
满院子里的小伙伴男孩女孩算在一块,能三五成群地分出六七个帮派,平时互相之间吵也好闹也罢,但始终能在一件事情上达成共识,那就是:离闻琤远一点,当心被他告状!
在这其中,叶摘星又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或者准确一点说,闻琤只是在告叶摘星的状,对别人那都是殃及池鱼的溅射性伤害、或者是敲山震虎的威慑。他一大半的威信,都来自于叶摘星凄惨的叫骂、捂着屁股满院子逃命的熊样,再积少成多。
鉴于此事太有针对性,叶摘星还曾一度怀疑人生,总觉得他俩至少有一个抱错了、没准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倒不是觉得闻琤对自己太过恪尽职守,而是单纯地认为自己和闻琤肯定有仇,还得是血海深仇,按他俩当时的年纪,这等深度至少得是从胚胎时期结的!
此刻,叶摘星按照着从前来想——要是没时过境迁、还像小时候那样,他敢这么不客气地跟别人说话,闻琤会怎么样?
往轻了说,至少要让他一个一个字地咽回肚子里去,在语言系统里轮回一圈,变成规规矩矩的道歉,再老老实实地吐出来。
如果他还不听话,那就得往重了来,去找叶建国告状。叶建国那些年刚刚创业,忙得脚打后脑勺,没什么时间给孩子讲大道理、又觉得小孩子不记事打一顿也没事,总抄起扫帚满院子追叶摘星,尽管声势大雨点小吓唬人的成分居多,也足够让三五岁的小孩闻风丧胆了。
是了,闻琤从小就是个缺德冒烟的货,管天管地管空气。他什么时候这么顺从过?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过?
笑死,要是几天前有人告诉叶摘星,说闻琤有这么老实的一天,叶摘星反手就回他一个“造谣转发超过五百犯法”,还能附赠一个“说瞎话鼻子会变长”。
但现在的闻琤还真就在以身作则地“制假售假”。
他冲干净手上的泡沫,环顾一圈,全都是擦碗擦桌子的,没找到明显是用于擦人的东西。手上又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他便要用擦桌子的抹布。
叶摘星实在看不下去了,作为一个从不让自己难受的人,他总算十分“师出有名”地一把揪住闻琤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请问我是什么时候死的?你找不到毛巾也不会问我?”
抹布其实并不脏,张姨惯来爱干净,厨房里还都是要进嘴的东西,她打理得格外仔细,样样洗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油污;常在厨房里干活的人,也经常为了不把手上的水淋到地面,在干净抹布上蹭一两下,要是手上不舒服,大不了一会再重新用洗手液清洗。
叶摘星也没什么洁癖,但此情此景他就是看得不舒服;好像闻琤越是能将就凑合,他就越是别扭。
他还冷不丁想起小的时候,自己钻进厨房里调皮捣蛋,非得拿抹布假装是清朝格格的帕子。闻琤一边喊着“这个不干净”不让他碰,一边如临大敌地把他从厨房拖出去。
“嗯?”闻琤低低应了一声,“别抓我,脏。不用麻烦。”
叶摘星不听他的,非得抓着闻琤的手。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最后自己把自己单方面气成一只河豚,又忽然甩手走人,丢下闻琤不知所以地站在原地。
叶小河豚气冲冲地往楼上跑,走过叶奶奶的放门口时,被恰好亮起的小台灯晃了下眼,听到奶奶说:“星星,过来。”
叶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据说在叶摘星的百日宴上,曾以一己之力喝趴下了半个院子的大老爷们。
她现在的风采也不减当年,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准备去看晚间剧场的电视节目。
叶摘星垮起个生气小猫脸,明明没吃半点亏,却受了委屈似地钻进奶奶的屋子,凑到老太太身前一趴,问:“奶奶,你要不要喝蜂蜜牛奶?”
“不喝,解酒也不喝那个,得喝冰镇可乐。”叶奶奶紧跟时尚步伐,新时代养生有道,说得有理有据,“可乐的凉气儿和酒的热气那么一冲,人就不困了。”
叶摘星只剩下服气:“不行,冰镇可乐我才不给您拿呢。不仅不给您,我还要藏起来。”
叶奶奶假装出生气的样子,演技有点浮夸,就差把“哄小孩”写在脸上了:“哦,原来星星是个小气鬼。那让奶奶来问一问,我们的小气鬼怎么不开心了,又是和小琤吵架?”
叶摘星本来也想跟着调皮几句,但是莫名没有心情,如实道:“谁敢和他吵架啊?我爸还不得冲过去剥人一层皮。我就是觉得……闻琤和以前不一样。还以为他原来就够烦人了,没想到现在更烦。”
“这样啊。”叶奶奶笑眯眯地问,“那你说一说,以前他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的。”
“他以前就假正经呗,多管闲事。谁都不爱和他玩。”叶摘星背后坏话说得毫无心理压力,“现在……他现在是学乖了,但是像个糯米球一样,谁都能捏他一把。对了,他还总好像挨了谁欺负似的,我看着就闹心。”
叶摘星说得振振有词,单是看这架势,合该在他旁边挂牌写个“闻琤批斗大会”,再给叶奶奶抓一把瓜子,边磕边听。
他先谴责了一番,又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然后还翻起来旧账。
比如小时候告状告得他不敢出门,生怕因为“左脚先踏出家门”被闻琤再抓去教育一顿。
比如都几年没见面了,闻琤和他辗转加上qq,居然三句话不离学习成绩,还追到他的qq空间评论,叫他好好写作业。
简直是劣迹累累!
说到最后,叶摘星都已经词穷了,还意犹未尽,恨不得把之前的话再车轱辘一遍,俨然像和叶奶奶调换了个年纪,未老先磨叽。
但是叶奶奶不大想再听一遍,直截了当地点醒他:“傻,你哪是讨厌啊?以前你是怕小琤,现在是心疼他呢。”
叶摘星差点被“心疼”这个词不幸酸死。
这说法既不酷也不帅,还显得十分之婆婆妈妈的,完全不是一个十六七岁校霸的词典里该有的内容!
叶奶奶余光瞟向墙上的挂钟,离央视八台放韩剧还有点时间,于是给自己的酷哥孙子指了一条明路:“你要是心疼谁,凶他是没用的,得对他好一点。他好了呢,你心里边就舒服了。不然的话……”
这回轮到叶摘星不想听了,他好像床垫子烫屁股似的,差点直接跳起来,皱着眉头说:“谁心疼他了!我可没有。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睡觉,都快开学了。”
目送着孙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叶奶奶乐不可支,要不是考虑到她家小星星的心理健康问题,都想录一段视频留念。
“哎,说着话还不好意思了。”她老人家心想,“和亲奶奶有什么可见外的?年代都不一样了,这小男孩子的脸皮,怎么就不见涨呢。”
有亲孙子做的铺垫,她顺理成章地回忆起故人旧事,有当年也是动辄含羞带臊的叶爷爷,还有叶建国青葱年少那会偷偷谈恋爱、还当家里看不出的傻憨样。
想着想着,叶奶奶又下定一则结论:“也不对,星星这还不是女孩打交道呢。他们老叶家的脸皮子,实在是一代不如一代!”
一代不如一代的叶星星同学跑上楼,没来得及钻回房间,直接被靠在墙边上的人影撞了满眼。
出于叶建国同志保守的大男子汉审美,闻琤的家居服全是深蓝深棕,他还没开灯,一半的身影都被黑暗吞了进去。乍一看,好像楼上的时间都随着他静止了下来。
直到听见叶摘星的脚步,这人才缓缓转过头。
受到刚刚那番“心疼论”的影响,叶摘星暂时没找着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闻琤,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他遂决定当闻琤是空气,直接绕过去。
可惜闻琤没能心电感应到这份深意,上赶着讨没趣地拦在叶摘星的面前,道:“抱歉,我——”
“……你又抱个哪来的歉!”
叶摘星低声吼完,才发现自己的嘴皮子动在了脑子前边,又赶紧在电光石火之间补上一番心理斗争。最终也不知道是哪一边打赢了,反正是咬牙切齿地问出来一句,“抱歉抱歉抱歉,你有完没完了?你在这和谁抱歉呢,你做错什么了?”
俗话说“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大约勉强凑合着算是同理,叶摘星撂完“狠话”,头也不回地风卷进自己的卧室。
只是甩上门还没到五秒,这位真男人又埋头卷了出来,连推带拽地夹杂上闻琤,再次向对面地卧室卷去。
“……你还是好学生乖孩子呢,过两天就开学了,你不早点睡觉,站我门口发什么愣!吓唬谁呢,我要是做噩梦了你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