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池的目光锐利且深沉。
沈菀荏心下一阵阵地发虚,捏着衣襟的手微微发颤,只是忆起白日里石嬷嬷的教诲,她便壮着胆子嗔道:“爷若是不给我好处,我才不要白耗气力。”
她说这话时娇靥生辉,眉目清灵,比往日那副聘聘婷婷的怯柔模样多了几分劲然的生气。
裴池眸色中的深沉霎时变得幽怨寂寥。
似是借着沈菀荏在思念着谁。
一息之后,眸色复又清明。
裴池轻笑一声道:“你想要什么好处?是给你父兄送吃食还是给你母亲送信进宫?”
沈菀荏知晓徐徐图之的道理。
她便眨着如小鹿般澄澈的杏眼,仰头望向裴池道:“不是这些好处。”
“哦?”裴池心内讶异,那梵文信件于他来说太过重要,既是沈菀荏识得这些梵文,他便也做好了沈菀荏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裴池笑问道。
若是金银珍珠这类的俗物,他自然会爽快应下。
沈菀荏眸光盈盈,青葱似的玉指交织缠绕,揉捏得指尖泛出青白之色,她稳住了软糯的声调,与裴池说道:“我做了些糕点,想让世子爷尝尝。”
书房内寂静无声。
裴池紧盯着沈菀荏,似是在心内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黑眸,问道:“你要的好处就是这个?”
沈菀荏便怯生生地敛下美眸,说道:“若是做的不好吃,爷可别恼我。”
语气真切,神色真挚。
裴池再用那深沉的眸光审视了沈菀荏一通,却瞧不出半分破绽来,只得瞥见她莹润白皙的脖颈。
罢了,不该把审问犯人的那套招数用在这样娇滴滴的女子身上。
她不过是在讨好自己罢了。
裴池忙碌了一日,如今肚子也空落落的很儿,便索性说道:“你去拿来就是。”
沈菀荏心内雀跃,便笑着走出了外书房。
裴池目送着她离去,便也将那梵文密信搁在了案桌左上侧,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左侧镇纸下压着的宣纸。
他拿起来一看,却见上头写着“爱吃甜食,需加糖,喜爱腰带、玉佩。”这两行字。
字迹是标标准准的簪花小楷,一瞧便知出自沈菀荏之手。
裴池盯着那宣纸微微有些失神。
方才平复下去的心绪又汹涌澎湃了起来。
他知晓曾经的沈菀荏是对他动了情的,不然显国公府与沈家也不会闹得如此难堪,如今再看到她立在桌案前一笔一划地记下自己的喜好的字迹,再加上煞费心思地为自己做了糕点一事。
饶是裴池这般冷硬淡漠的人,心里总也有几分触动。
今日沈菀荏怪异的行为与神色也有了解释的理由。
她定然是还对自己余情未了,自己冷待了她这些时日,一朝来了澄园,她便不顾郭哀也在书房里,急匆匆地便闯进了书房。
又是糕点又是宣纸。
似是在笨拙与自己表达她的心意。
真挚且令人叹然。
裴池仅剩无多的愧疚也因此浮上了心头。
外室与替身的卑劣心思,在沈菀荏炽热的心意面前显得那般卑鄙。
“今日我做的是桃花酥。”沈菀荏含笑端着一碟糕点走进了书房,虽是见裴池盯着手里的宣纸出神,她却也没深处细想。
她不敢催促裴池,便只得殷切地注视着他,并将那泛着花香的桃花酥往他指尖的方向多挪了一寸。
“我还放了玫瑰香露。”沈菀荏软声笑道。
裴池嗅到了桃花酥里的馨香气味。
也嗅到了一尺之隔外沈菀荏发间的清媚幽香。
再迎上她水凌凌的清亮眸子。
他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今夜我宿在这儿。”
话一出口,裴池比沈菀荏先一步怔愣。
沈菀荏讶异过后,心内到底是生出了几分喜悦,按照明若的教导,她该用“真心”对“真心”才是,便听她笑意浅浅地说道:“爷留在澄园里,我很高兴。”
既是她高兴。
裴池便也适当地忽略了自己的冒失之语。
迎着沈菀荏灼灼的视线,裴池便一连吃了好几块桃花酥,并道:“好吃。”
他虽说这话时几近面无表情,说话的音调也一成不变,眸色冷冽似潭水。
可沈菀荏还是抬起了明眸,喜悦之色蕴藏其中,染得裴池的眉宇间也吐露出几分松泛与惬意来。
吃完桃花酥后。
书房内再度陷入寂静。
裴池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对待对自己怀有真挚情意的沈菀荏。
而沈菀荏却在思索着该如何与裴池攀谈起来。
是聊京城的时兴料子,还是哪家的胭脂水铺,或是……
沈菀荏福至心灵,便伸出柔荑指着桌案上的梵文密信道:“爷既许了我好处,我便连夜将它翻译出来罢。”
裴池却一下子吹灭了桌案上的烛台,起身牢牢攥住了沈菀荏冰凉的柔荑,只道:“明日再翻吧。”
书房内漆黑一片,沈菀荏只能被裴池牵引着亦步亦趋地往书房外走去。
她双手冰凉刺骨,被裴池的手覆住后才染回了几分暖意。
廊下立着的绿竹、明若等人皆垂首静立在侧,替裴池与沈菀荏掀起了东厢房外的珠帘。
沈菀荏先回了床榻边,褪下外衫后便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裹在了锦被里,裴池则去了净室沐浴净身。
只是这一回他沐浴的时间格外长些。
沈菀荏先是紧张得浑身发颤,可裴池迟迟不现身,她便也渐渐地困倦了起来。
好在裴池坐回床沿边的动静惊醒了她。
沈菀荏便放下锦被,好让缚在身上的肚兜恰到好处地显露于裴池眼前。
可裴池却坐怀不乱,神色沉稳淡漠。
沈菀荏只在心内腹诽了几句,不知裴池是吃错了什么药,怎得竟逃避起了自己的目光?
她心下烦闷,便只得撑起了手肘,学着明若白日里教她的动作,尽全力地凸显着自己婀娜的身姿。
雪白傲然,皆汇于夜色之中。
裴池只消用修长的玉指拨弄一回沈菀荏脖颈间系着的红丝锦带,那薄若蝉翼的肚兜便会应声而落。
可他却只是避过身去,勉力驱散着脑海中无比香艳的画面。
沈菀荏心急如焚,偏偏架子床内凉气逼人,她又穿的这样淡薄,便只能违着本心攀身环住了裴池的劲腰,柔声道:“爷,我好冷。”
她做了十几年循规蹈矩的名门贵女,如今这般放浪已临到了她的极限,再不能往前一步了。
裴池被一道温软馨香的气息困在了原地,心内的理智与欲望间虽还在彼此交缠,可紊乱的呼吸已是出卖了他如今的淡然。
他今夜本是不想动她的。
盖因她竟懂得梵文一说,真真切切地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或者是因为她在书房内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太过可怜。
又或者是……
那张写满了真心欢愉的宣纸。
总让裴池于心不忍,不再那般卑劣地肖想她的身体,并将她视作表姐的替身,逼着她沦为自己欲望的宣泄品。
只是……
沈菀荏紧紧只是环住了裴池的腰还不够,便还倚靠在他的肩头,凑近他的耳畔,嘶哑的清媚声调掺着几分热切之意:“爷的身子冷冰冰的。”
余下的那半句“我给你暖暖”还未说出口,她眼前的景象霎时天旋地转,待她回过神来后,却已被裴池牢牢压在锦被之上。
一寸之隔的眸光里黯淡又璀璨,半是清明半是炙热,被这样的眸光紧紧攥住,沈菀荏便下意识地屏息静气,却听得裴池轻佻的笑声响起:
“你很想给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