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印象中,见到他老大是这样的表情,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两次,一次是八年前在异国。彼时才十一岁,却已经经历过季家层层训练与考验的唐可,在季家长辈的安排下,第一次推开那扇白色的病房门,然后看到了他。
刚从鬼门关里爬出的老大,表情淡淡的,一言不发地坐在病床上,侧着脸看着窗外,异国庭院的一树花绽放得灿烂,那么热闹,与英俊却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表情自始至终的波澜无惊,可唐可却清晰地在他脸上看到了痛苦二字。
那么,深刻。
让唐可,即使经过多年,也难以忘记。所以,他一见到任幸,就忍不住想跟任幸斗嘴,想跟她做对,是为了给老大抱不平。
第二次就是现在。
敛着眉,瞳孔紧紧地盯着监控屏幕里最后一个画面,晏子楚抱着昏迷的任幸堂而皇之地走出小别墅,把她塞进车里,然后朝着镜头里的他们,展出一个极其得意而轻蔑的笑容,继而消失不见。季唯西整个人紧绷成一把弓,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那么愤怒,那么自责,那么压抑,痛苦到让人害怕会折断。
“老大,我现在就连上全市道路监控,铁定把这个混蛋揪出来!”唐可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准备开干。
却听到季唯西忽然启口打断:“给我查一下这附近五公里范围内所有公交站台的监控记录。”
旁边,祝骁诧异地问道:“季先生,监控里不是拍到他开走逃跑的么?我们查公交线有
什么用?”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季唯西薄唇紧抿:“等会儿跟你们解释。”
唐可的手指速度快如闪电:“附近五公里内,一共有11个公交站台,黑进公交监控系统需要几分钟时间,等我!”
伴随着唐可飞快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季唯西回过头,朝祝骁等人平静地开始解释:“他明知道我们一定会查到这个监控,他非但没有隐藏,反而大大方方地展示给我们看,很明显这是一个烟雾弹,目的就是刻意把我们引到错误的道路,好给他争取时间。”
另一个刑警问道:“那您怎么判断他一定是选择公交线路逃跑,而不是其他方式呢?”这栋别墅周围交通还算便利,怎么看,公交车都是最慢最不可取的一种方式。而且,晏子楚这样的偶像明星,如果出现在公交车上,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因为他乔装打扮过,而且很可能换上了女装。”季唯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监控视频最后一幕里,晏子楚离开监控范围的最后一刹那,他的背包里隐约露出白色的一角,那是裙子的蕾丝!
果然,他乔装后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季唯西身上,听他继续分析下去:“也不是打车,他乔装打扮,打车势必会暴露声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么对他来说,唯一最便利的方法就是乘坐公交车。他原本就长相清秀,即便是化装成女人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而且他身高175公分,别
人看了只会以为是一个长得稍微有点高的漂亮女人。同时,他身边肯定带了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将任幸藏在里面,掩人耳目。”
随着季唯西最后一个字尾音结束,唐可敲击键盘的声音同时暂停,指着屏幕,激动地吹了打了个响指:“YES!感谢我们城市伟大的监控系统,我找到他了!按照他的身高形体,以及带着一个大行李箱的特征,应该就这个人没错!一个小时前,他坐了102路公交线!”
眉心深深地锁上,季唯西追问道:“然后呢?”
唐可继续追查下去,很快发现:“他在底站白鹭山下车了!”
季唯西的心脏猛地一跳。
众人脸色登时变了,102路公交线,那是一条城际公交,把香江市跟隔壁青兰市相连,一直通到了青兰市城郊的白鹭山!而青兰市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案子办起来难度加了不止一倍。而白鹭山那一片,出了名的地形复杂,人烟又少,想从那片茫茫荒山上把人找出来,也许有可能,但是时间!时间!万一等他们找到的时候,任小姐已经——
祝骁立刻大喊道:“所有人跟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青兰市,一秒钟都不要浪费,他一个人拖动那么大的行李箱,下了公交车,肯定走不了多远,现在,我们以白鹭山为中心五公里为半径,进行地毯式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家伙揪出来!”
季唯西深深鞠了一躬:“麻烦各位。”
刑警们点点头,二话不说,立刻上
警车展开地毯式搜查。季唯西迅速拉开车门,坐上车,突然,手机响起来。
季唯西立刻接起。
电话里,白瑞寒的声音很紧,仿佛查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就连他都有些毛骨悚然:“季唯西,我查到了一些东西,跟这个案子有关,我想,我必须告诉你——晏子楚他,可能跟八年前任幸爸爸那个案子,有关。”
季唯西浅茶色的瞳孔猛地缩起,立刻踩下油门,以最快的速度朝青兰市开过去。
八年前,本省发生了一起特大儿童失踪案,十几名儿童莫名其妙失踪,找不到任何线索,在民众间引起巨大热议。任钊任警官率领破案组展开紧急调查,却突然失踪。几天之后,其他警员根据任钊留下的线索,终于找到了那个废弃的化工厂,推开了那扇破旧生锈的大门。
当年参与办案的警员,据说一想起当年那个案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眼眶发涩。因为,那个案子实在太惨了,简直就像人间炼狱。一打开门,空气里过期化学试剂的味道混合着腐烂的血腥味,仿佛武器一样,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污浊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暗沉的血迹,一滩一滩,让人毛骨悚然。角落里,五名还活着的孩子,像被挖空了脑子的布娃娃,呆呆的一样缩在角落里,完全吓傻了。不远处几台黑色的大型机器仍然继续运转着,咔嚓,咔嚓,将所有可切的东西,全部拦腰斩断,然后通过传输带,送到凹槽内。
几名十岁左右的儿童像
小山一样堆积在凹槽中,至死都是挣扎哭泣的状态。而另一个凹槽内,穿着警服的任警官紧紧闭着眼睛,眼角流出两道血泪,他掌心里死死勒着一枚警徽。
不远处,季唯西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提起刀子,朝尖叫失控的任幸狠狠地刺过去!
警方见状,当机立断将凶手击毙。根据档案记载,被解救的孩子们,大多患上了精神疾病,什么都说不出来,警方将他们全部安置进福利院,进行心理治疗,等待父母寻回。
白瑞寒的声音发寒,甚至夹着一丝微颤:“只有一个孩子,直到最后都没有父母来找,而他经受过剧烈的惊吓,失忆了,于是就一直放在福利院里养大,直至十六岁,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晏子楚。”
“这两天,我追查过当年剩余几名得救的孩子,其中有三个孩子到现在还精神错乱,对那段过往完全记不起,但是有一个说,他印象里好像在他被拐走前,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哥哥走过来跟他一起玩,还拉着他去家里做客……季唯西,你有没有想过,当年那个案子,很可能,没有结?”
厚厚的档案袋里,轻飘飘地落下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背景是一栋早已废弃的化工厂,几名被解救的孩子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只有角落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静静地坐在旁边,低着头,可放大,再放大后,却隐约发现,那男孩的嘴角像是微微地勾起一个极其嘲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