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出来!季唯西!”
站在酒吧门口,人来人往,她双手扩在嘴巴,大声唤他的名字,在人群里穿行,可是哪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哪里都没有。
她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捂住胸口,感觉头晕目眩,倒在旁边的树根旁。
相识的酒吧担心她,于是一路跟着,见她晕倒,立马要去扶。
却有一双修长笔直一三七的腿,急匆匆地从人群里走出,走到她面前,清冷悦耳的嗓音里,焦急跟担忧溢于言表:“醒醒,任幸!”
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睁开眼睛,眼泪刷刷地从眼眶流下来,像个迷路的孩子朝他伸出双臂,笑:“我就知道是你!带我回家吧,我好想回家。”
然后砰一下,栽倒在季唯西身上。
看着她一身酒气,季唯西真想不管她啊,可是看她脸上的泪,最终没忍得下心:“麻烦你,帮我把她扶到我背上。”
他朝小酒保说。
小酒保:“……哦,好的,没问题。”
他在这家酒吧做了很久,听说过任小姐学生时期的光辉事迹,更知道季唯西这个名字。
喝醉了的任幸乖得像只小白兔,任由他把自己背到背上,一动不动。
六月的晚上,微微的燥热,道路两旁巨大的梧桐树,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背着她,安静地走着,走了十多分钟,离开商业街,走到一处僻静又安谧的林**。巨大的树冠里,缠缠绕绕着一个个小灯,连成一片,仿佛一片星河。曾经的她,最喜欢的就是放学后,拉着他一起走这条路回家。
她突然悄悄睁开了
一只眼睛,像一颗粘人的小蜗牛贴在他的背上:“季唯西,你又被我骗了,我没有晕倒,是假装的,嘻嘻嘻。”
“……”季唯西脚步蓦地停下。
“哎哎?别放我下来,我没晕,但我脚崴了!真的!”她眨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单纯又真诚,“我用我的灵魂跟你发誓!”
可用来发誓的手指,却只伸出了两根。
季唯西既无语又无奈地牵了下嘴角:“好了,我相信。”
重新把她背好。
那些年里,你同一个招数使得还少么?可我还是莫名其妙地一次又一次相信你。
满足地趴上他宽阔的后背,任幸享受地闭上眼睛,脸上是擒不住的笑意。
又走了几分钟,她忽然问。
“季唯西,我的胸软不软?”
“……”
“我今天垫了海绵,嘻嘻嘻。”
“……”
耳廓悄悄发红,他压低声音:“闭嘴。”
恶作剧暂停,任幸忽然捂了嘴,用难受的声音说:“快快!你快放我下来!呕……我要吐出来了!”
听到这个词,季唯西一张芝兰玉树的脸庞,立刻变得难看,一股难受到极点的感觉涌上全身,连双脚都麻痹。
上次被她吐全身的记忆,糟透了。
遭得不能再糟。
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放下来?可她现在的状态……
他在跟一万只蚂蚁奋战抗争,却听她作呕声停,忽然不知死活地大笑起来:“我骗你的,嘻嘻嘻,我没要吐。你每次洁癖症发作的样子,真是傻呆了,哈哈哈!”
“……”
季唯西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背在后背的
人直接扔到旁边花坛里,但是犹豫了几秒,他还是黑着一张俊脸,把即将要滑下去的人重新背紧,继续往前走。
醉疯了的人,对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全然不知道,继续搂住他的脖子,把唇轻轻凑到他耳边:“但是傻呆呆的样子,也很帅,不管你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好看死了!”
她的气息里满是他不喜欢的酒精味,他本能地想别过头去,将她扯远一点,结果,竟然莫名其妙地一动不动。
她的声音酥酥软软吹进他耳里,像小动物柔软的撒娇,洒在他的后颈,洒出一片潮热来。季唯西仿佛触了电,静止了几秒,白皙俊美的脸孔一寸寸发烫。
连刚才想杀了她的心,也不经意间烟消云散。
他背上,她小脸在他后背蹭了蹭,继续说着:“季唯西,我今天好难过好难过。”
他的心,软了软,轻声应:“嗯。”
“我想我爸爸了……”
他沉默片刻,再度:“……嗯。”
后背上的她,轻轻吸了下鼻子,用非常轻,非常轻的声音说:“他们都忘了,全都把我爸爸忘记了。再过几天,就是我爸爸的祭日,时间过得真快啊,整整八年啦……”
她声音拉得很长,仿佛要哭泣:“你也离开我八年……”
“抱歉,离开你这么久。”他眸中割裂一寸寸的疼意,将她用力托紧,一遍遍重复,“对不起,我回来迟了,对不起。”
八年时间,一眨眼,那么短,又像是横跨了整个世纪。但还好他记忆不算差,一停下来,脑海里就自动播放着她的每一个高兴时手舞足蹈的灿烂,每一
次生气时双颊鼓起的愤怒,每一个古灵精怪的眨眼,每一新鲜冒出来的坏主意,以及,每一滴泪的形状……
“对不起什么呢,”她深吸一口气,飞速眨着眼,眨掉眼里的水意,弯弯眸轻轻笑,仿佛全然无所谓,“有时候其实我特别庆幸,还好你走得及时,跟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相比,我宁愿一直在你心里是个厚颜无耻不知羞,但好歹还算个正常人的任幸……”
季唯西脚步立刻停滞:“疯子?你在说什么?”
“是哦,被关进精神病的那种哦!可吓人了。你知道么?他们都说,我是受刺激太严重,导致心理崩溃。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我手上沾满了血……全都是血……我好像,杀了人……”
她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手指发凉,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恐惧,瞳孔里的光芒一分分暗淡,像是被那满手的血,漫天的血,整个覆灭。
她好像真的杀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真的是杀人犯!
季唯西忽然断她:“你没有杀人。”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真的么?”
他声音很淡,却无比坚毅:“要杀,也是我来替你杀。”
她眼中粼粼的水光,立刻感动地漾起:“季唯西你……”
下一秒——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一把掐住季唯西的脖子:“咦?是我幻听了,还是认错人了?季唯西怎么会说出这么好听的话?快说,你是哪个星球来的,侵占了季唯西的躯壳?!警告你,快把那个木讷无趣死面瘫脸的季唯西,还给我!”
“……”
又成功把季唯西气死了一波,任
幸开心地哼着莫名其妙喜欢你的旋律,脸蛋贴在他颈后,呼吸慢慢均匀。
他以为,她已经靠在他背上睡着了。
许久后,又听她说:“季唯西,谢谢你记得我我最近听的歌……谢谢你记得我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吃的热巧克力跟草莓冰淇淋……谢谢你记得我说的话……”
他唇角微微弯了下,正要说话,却听身后的人又闹起来:“季唯西,你快放下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你要做什么?”他闹不过她,只好任由她从自己背上滑下来。
站在他面前,四目相对,任幸像数数一样掰手指,较真地说:“热巧克力有了,草莓冰淇淋有了,想让我开心,你还欠我一个KISS哦!一个不能少!”
她眼睛里波光粼粼,倒映着道路两旁上万颗璀璨的星,漂亮得不得了。
季唯西抿了抿唇,有些缓慢地搂住她的腰肢,朝她弯下了头颅……
夜晚的微风那么好,轻轻吹下一片叶子,穿过他的发丝,又落到她的头顶。夜晚的灯河那么美,照耀在他们身上,将他们两个包裹成一团,仿佛密不可分。她轻轻踮起脚尖,像曾经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揪住他胸前的衬衣,正要用力吻上去。突然——
“呕!”
季唯西瞬间浑身僵死,胸前雪白的衬衣,顷刻之间遍布污渍,还散发着刺鼻的酒气。上亿只蚂蚁大军浩荡而来,将他的神经线一根根扯断,在他脑海里扫荡肆虐。他再好的涵养,也被她彻底逼疯,黑着脸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任幸,你最好醒过来后,把今天的事全部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