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手机,她双目通红,用力抓住唐可的手臂:“请你帮我定位他手机的位置!快!”
旁边一双手,扶上她的肩膀,季唯西轻声道:“不必了,他现在正在去找楚浩天现在的路上。”
眼泪越滚越多,任幸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回过头,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紧抓住季唯西的手一三七:“带我去,求你!”
认识她这么多年,除了那一次,他从未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紧攥着他的手深深恳求,如此无措,近乎崩溃。
季唯西心底围着冰冷铁栏的地方,深深震了一下。
他低头,发现她一路跑得太急,一只鞋掉了都不知道,白嫩的脚上被划得鲜血淋漓,满是伤口。
一丝疼意抽上,密密麻麻。
他拦腰把她抱起:“好。”
季唯西亲自开车,副驾上唐可手指弹跳如飞,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联结全市交通网络,但显然隋宇是计划好的:“不行,找不到隋宇的踪迹。”
季唯西沉声,更用力踩下油门:“直接去看守所。”
楚浩天今天的行程是带律师去看守所,看望楚斯沛。
白瑞寒那里接到消息,也带领刑警赶过去。
任幸对着无人接听的留言箱不停说话,泪水早就把视线盖住。
“小宇,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给我停手!你要让我失望死么!你想要天上的隋菲为你哭死么?”
“你乖乖回来,有什么要承受的,我陪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隋宇,我不是吓你的!你给我记住了,要是你真敢做蠢事,我发誓,一辈子,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盲音——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足以跨越一个人的生与死。当车子在
看守所门口停下,任幸跳下车,不小心撞翻一个孩子手里的糖果,五彩的糖果滚落一地,像色彩杂驳的画。
那一瞬间,时间都被静止。
“砰!”地一声巨响,她僵硬抬头,只见不远处两车相撞,卷起半丈烈火,将两辆车烧成火球。
无数人在周围尖叫大喊,向四处逃窜。
耳朵里嗡鸣一片,什么都听不到,明明身处暖热初夏,却比寒冬最冷的风还要凌冽。嘴唇剧烈颤抖,她疯狂奔过去:“隋宇!”
一只微凉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
警察试图上前灭火,可火势太大,根本无法靠近,等到火警姗姗来迟,只剩两个字——没救。
滚烫的大火,那么红那么烈,像一锅煮沸了的鲜血,溢出来,把整个世界都盖住,胸口被什么堵住了,要吐。
好多好多的人,聚在周围看着,露出或惊讶,或恐惧,或惋惜的表情……
脑子里空荡荡,心也荒芜。她身体摇晃了几下,抬起手臂抹掉脸上的泪水,决绝地转身。
一双光裸的脚在地面上,不停走着,任凭石子、砂砾把脚掌硌疼,割破。
半点不觉得疼。
有人在后面轻唤她的名字,她听不到一个字。
麻木地走回家,把藏在抽屉里那一叠厚厚的照片、信件、口供,以及录音笔,一股脑全抓出来,一样一样用力丢进垃圾桶里,什么都不放过。
季唯西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第一次不经过主人同意,擅自推开别人的门。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就像个机器人。
“你做什么?”他拉住她的手。
她抬头,笑:“能干什么?不过是收拾些垃圾罢了,这些东西都没用了,不扔难道还留着吃么?”
他浅茶色的眸里,轻柔地倒映着苍白伪装的面容,他轻
声道:“任幸,你可以哭。”
像听到什么笑话,她笑,表情很冷:“我有什么好哭的,全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可说到后面,她对上季唯西那双澄澈的眸,一个字再说不下去。残破的闸门再也关不住,滔滔洪水把她淹没。
她死死揪住季唯西的衣服,无声大哭。
“全都是一群骗子!隋菲向我保证,她会好好活着,可是转头,我跑到她家,等到的却是她的尸体!还有那么多血,那么多血!隋宇呢,向我说,肾源很快就要排到我了,小幸姐,我会康复的,结果呢?全都是骗我的!”
“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才说服那些相同遭遇的女孩子们,联名签下了这些控诉书,只要再等一阵,半个月,不,十天!五天都可以!可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就不能再等等我!再等一下我!你们这些残忍的混账!混账!”
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静静地任由她揪住自己的衣服,痛哭发泄,他的右手无声抬起,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后缓缓落在她颤抖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轻拍。
生疏,却无比温柔。
仿佛一个莫大的讽刺,隋宇以命换命开车去撞楚浩天,想跟他同归于尽,可是相撞后,楚浩天侥幸推开车门,从车里滚出,除了一处骨折外竟完好无损。
自从那天短暂爆发过后,任幸转身又变回了正常人。
别说一滴眼泪,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隋宇的尸体在火灭后被敛回警局,昔日漂亮干净的脸蛋,早就烧成了一团黑炭,谁都认不出。
但案子还没结束,还得继续进行下去。随着楚家的彻底倾倒,一封联名控告书送到警局,控告楚浩天、楚卫国,**、非法禁锢、故意伤害都数项罪名,白瑞寒
带刑侦一队负责此案。祝骁带领二队,对隋宇案进行扫尾工作。
疗养院,隋宇的房间,几名刑警仔仔细细地在里面搜寻线索。任幸来了。
没想到会看到她,祝骁犹豫了一下:“任小姐,这里有我们帮忙,你手臂伤还没好,可以回去休息的。”
任幸挑眉:“呵,我伤的是手,不是脑,你也太小看我。”
祝骁不能做主,朝季唯西投去求助的眼神。
季唯西瞥了她一眼,目光澄澈,嗓音清润:“她是我的助理,这是她的职责,让她留下。”
任幸心里,倏尔一阵熨帖。
所有人在知晓隋宇跟她的关系后,都对她露出同情惋惜,欲言又止的表情,生怕刺激了她。可他们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让她不舒服。只有季唯西,待她如往常,让她感觉不到一点压力。
“谢谢。”她道谢,客气而疏离。
然后立刻加入到寻找线索的队伍中,隋宇的房间实在是太简单,除了那一大堆的颜料、画布、工具台外,属于他的东西,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以及一张书桌。可东西越有限,想从中找到线索,难度就越大。祝骁他们已经仔仔细细翻过几遍,继续不厌其烦地找下去。毕竟,刑警的大部分工作,本身就如此枯燥。
任幸蹲在他的工具台前,一格一格地找过去,敲敲按按,不放过一个角落,目光慎重而锐利,仔细得像是要把每一缕纤维都分析清,比任何人都认真。
唐可看得咋舌,悄默默捣了一下旁边的祝骁:“这女人,是脑子坏了,还是难过傻了?”
不幸被任幸听到,她扭头,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不知道我天生冷血?最爱沾着人血吃人肉?”
唐可吓得蹦到一边。
任幸不管他,查完工具台,又继续去查他的床,每
一块床板都被拆下来,也没找到什么。她目光不经意瞥到那枚枕头,起身拿了一把刀,一刀下去,割开了那个枕头。因为一只手臂无法用力,只能用另一只手。她割得很费力,再加上外面异常的热,额头滚出细密的汗珠来。
她今天穿的很漂亮,是一件白色的裙子,抹胸设计,在肩膀处系了两只白色的蝴蝶结,裙子很长,齐到脚踝,衬得她皮肤白得耀眼,却莫名感觉距离很远。
几分钟后,枕头被彻底割开,露出真心中央藏着的东西来,展开,是一件裙子,她说:“是隋菲的。”
那些日子里,隋宇正是穿着这件裙子,如鬼魅一般悄悄在骆森身边飘过,勾出骆森心底藏着的那个真鬼,最后被逼崩溃,举起了刺进尤佳佳心脏的刀。
把裙子放到一边,她继续搜索。
画布前,祝骁似乎发现了什么,喊起来。
“你们看!”
祝骁仔细用小刀划开油画布一角,然后慢慢揭开,只见那油画布下,竟还藏着另一张画布,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模仿骆森的字迹!
由一开始的生疏僵硬,到后来的逐渐流畅,越来越像,越来越像,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分辨得出。
刑警们震惊之余,立刻动手,割开其他油画。
下面藏着的秘密,全部被揭开:骆森阁楼的布局、圣恩医院的地形图,每一个监控的分布、怎样躲开人群注意力,暗中在墓园跟许争鸣见面合谋、诱导楚斯沛的方法等等。
……
谁能想到,那些漂亮的向日葵、繁星、海浪与蓝天下,藏着的,全都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对仇人滔天的恨意!
令人触目惊心,又心如刀割。
还有一幅是画的任幸。
阳光下她坐在花丛里,似乎听到有人说了有趣的话,回过头,灿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