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这样解决了,事情传得四村八里都知道。有的咋嘴道:
“那钱满得来、那钱倒起来哗哗的。”
这太爷爷的故事是村里文财四叔告诉知云的。知云喜欢看这位四叔坐在门口,知云就过去,坐在凳子上和四叔聊天。这位四叔也爱跟知云攀谈。有时全然不知自己在跟一个孩子谈话。
四叔端起茶杯,慢吞吞的呷口茶水,然后随手又把茶杯放在身旁的小凳子上,对着知云说:
“以前我们吃大锅饭,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分田到户,日子一天一天的好。吃大锅饭时,收的庄稼谷物在场上堆好,大家一起分。有一次你太爷在别村谷堆里偷谷,被抓到把你太爷爷暂时关进一间屋子,第一天夜里就跟看守说:
‘我今晚有个事,办完就回来。又说有家有口逃不掉。’
又给这个看守人许多好处。说只要放他回家办完事就来,再给他好处。这人收了好处就同意了。
说到这四叔又慢吞吞地拿起茶杯闲闲的呷着茶水。知云听得入神当时想到,太爷爷肯定逃了,连家也不回。这下一辈子过着逃离生活有多悲哀。又会连累这个看守人。连自己家小都不管,而且逃总归让小花心里太爷爷位置有点下跌。小花正低头沉吟思虑。
忽听四叔顿了会语气。话锋一转说:
“你太爷真、真厉害。”
眼神里有崇敬的神色。声调降下来继续说:
“他连夜步行回来五六十里路。告诉邻村的人说‘那个村粮食都好去拿,本来就是分给大家的,所以我没事放回来了,大家快去拿,晚了就没有了。’
这下子,这村里有人先拿起箩筐,就往别村粮食堆里跑,还告诉不知道的,叫他回家拿东西取粮食。
这可好了,这个村子的人夜晚都陆陆续续,拿着筐去别村谷场上取粮食。太爷爷又赶了五六十里路,天亮前到了看守的屋子。白天太爷跟里面看守的头说;
‘大家都去拿粮食,又不是我一个人。我们误会以为这粮食是分给我们的,大家都来取,所以我也来取。’
这件事弄得很大,调查结果。果真调查好多人都来取粮食,真如太爷所说。所以你太爷被无事释放了回来。”
知云听了很兴奋。不停地问两个村是哪两个村。四叔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告诉小花,
是哪两个村的事。就这件事知云后来问过别人。别人也说是太爷爷做的。但是就不告诉小花是哪两个村。
下午,没太阳天气阴沉,而且没来由的风大。这地方是丘陵,风本来一向很小。奶奶说带知云去给神还愿,奶奶一手握着一个蓝布包袱。一手牵着小花。小花只是兴奋,不停地问奶奶:
“是庙上吗,庙在哪里?”
小花从没见过庙。只是听大人谈过庙里有什么,什么菩萨。还有什么地狱等。后来都被拆了,要除四旧,消灭迷信。知云不停地问着,奶奶只是不答话,拉着知云向村子外围走。
到了村口风更大,奶奶被大风刮得有点走不稳。奶奶是小脚两手都没空拿拐杖,
所以几次摇摇欲坠摇晃了几下。知云赶紧把手在奶奶牵着的手里抽出。想搀着奶奶走。
知云不够高,扶不着奶奶的胳膊。
风不停的呼啸,声声嘶叫地刮着,卷起地上的沙土直砸到行人面孔。又冷又不能伸直身体走路。只得微缩着身子向前艰难地迈步。小花恨不得立即长高长大,这样就可以让奶奶无危险好安全。
知云第一次嫌弃自己又小又不够高来搀扶奶奶。这样知云也不知向前走,还是移了多远。知云忽闻到一阵浓馥的香味余绕,渐渐的往前走,阵阵烟雾缭绕,知云脑子哄哄直响。是庙、是庙。只是自己怎么没听说这村有庙。
就在知云踌躇不前的时候。忽听浓烟中有个声音叫道:
“胡婶,你带着孙女来请神。”
奶奶答应着。知云努力睁开眼迎风眯着看出是户人家。那香烟不停地从这位人家伸延婉转接连地飘。知云想这是怎么回事。知云悄声的问奶奶:
“奶奶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知云暗地里想庙肯定和这家有牵连。知云脑海里想着各种片段。就在这迟疑中知云被拉了进去。里面有位婶娘迎了出来,知云认出是三姨娘家小姑子。
知云喊了声:
“姑姑。”
那人应了声。知云看了奶奶就不敢多话了,因为奶奶在出门时就怕知云说出,
亵渎或不敬神灵的话。奶奶跟姑姑说道:
“神来瞧过了,就这孩子的病看来快好了,所以想着今天来还愿。”
奶奶指着知云说。知云一看奶奶说到自己,赶忙问:
“神呢?”
一边寻视。或许这户有后门通向庙宇。知云嘴里的神是指菩萨塑像在哪里。
奶奶神色严峻的止住知云。姑姑答道:
“神现在没来。”
接着过来拉知云到房里,一边用眼角余光斜视下奶奶蓝色的包袱,对奶奶说:
“神现在没来我带她到里面去拜拜。”
知云跟着姑姑到里屋。看见一张桌子上放着个香炉,香炉上三支、三支插满了香,前面供着个碟子,碟子里放着煎饼。
姑姑让知云对着香案拜了三下。然后拿出三支香叫知云点燃,并插到香炉里。然后再拜,并且向神祷告,请求神保佑自己病好。姑姑指着燃烧的香,那香灰并不很快落下,而是弯凝成蝴蝶结。
姑姑说那就是请愿的人得到了神的保佑,也叫灵验了。如果知云插的香燃烧后的烟灰并不落下,而是凝成蝴蝶状,那也是神来保佑的象征,病很快就会好的。等病好了,也就灵验了。到那时还要来还愿。
知云心里直发怵,她看着那些香燃烧后的灰随及落下的,害怕的全身颤栗。因姑姑说,那些是神不愿保佑的人,奶奶也是担心,香灰会是怎样的结局。
知云和奶奶都是没心神理会别的,专等在那。一会看、一会又不敢看。
所幸香灰并没落下,而是慢慢婉转起来。知云心随着而起伏不定。
后来姑姑过来看说:
“好了,好了,神会来保佑知云的。”
知云高兴的直蹦起来,但又怕大人说没规矩,所以眼里有幸福的泪光。奶奶不仅兴奋。
而且所有的担心一扫而空,人也舒展轻松起来。姑姑把供神的饼拿了好大一块给知云吃,并对奶奶说:
“这饼吃了好,是底下郭村的郭婶还愿的。”
奶奶村以及靠河边的村,这些地方大部分是蛙田,少有的点地种上了菜。并不像山里人有种小麦、花生、玉米什么的。面粉那时很珍贵,难得有,只有来客人,或生病想吃,家里人才会弄些面粉来吃。
知云这时明白了,以前来村的大神,也是村里婶娘请来的,神附体的女人,躺在床上,嘴里又唱又说,等过了会,没人再说话了。这女人静了会起来。
问身边的人自己躺了多久,也是问人神在她身上附体了多久,并说她口中说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姑姑就是这样的人。
知云原不明白那些女人家里是怎么样,是有神、有仙还是什么,用红布遮了个黑洞洞的,通向另外世界的一个地方。今天奶奶把自己带到姑姑家,这也使多年来的好奇心和渴望的心肌都得到了满足。一扫知云没见到庙的懊丧情绪。
也不知跟奶奶生活了多久,后来听母亲说大概有一二十天。爸爸来到奶奶这里接知云时,把知云抱在怀里爸爸眼中有泪。是怎么回家的知云不记得了,
只知奶奶伤心不肯放知云回去,担心知云仙丹没吃,病治不好。奶奶每天都到那大神附体的姑姑家,拿一小包烧完的烟灰,回来泡在水里给知云喝,这也叫喝仙丹。
在自家堂屋,爸爸轻轻放下知云,眼中仍有泪水,但又行色匆匆,好像有急事。爸爸满身体都是抑制住的怒火。王霞在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爸爸无语。知云也不敢说话,爸爸走到门外,知云跟着走了一点,看王霞不在,知云走到爸爸面前,双手环着爸爸的腿说:
“爸爸,奶奶对我很好。”
然后用眼神远视着屋子里的王霞,知云悄然转视,凝望着爸爸,爸爸点一下头,就脚步不停地走了。知云神伤的矗立在那,她多想告诉爸爸给点钱给奶奶,那样奶奶就可以宽裕的买面粉还愿。
迫于王霞的淫威,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爸爸很快从单位回来,拿药给小花吃。
母亲经常说为了知云,在奶奶那里住的太长。回家时面孔泛黄,全身瘦弱的直喘。爸爸暴燥地对奶奶。
知云一直相信王霞这话,所以心里不仅伤感而且忐忑不安。甚至不敢深想。对自己那么好的奶奶,爸爸为什么对她发脾气。可知云从没见过爸爸对奶奶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