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晚上,门外的街上熙熙攘攘,但是卫陵侯府却相当安静。季君珩晚膳只稍稍吃了点东西便去书房当忙去了。薛兰兮与底下人用了晚膳后琢磨调整了一下新年的用度,她正打算去书房寻找季君珩,推开门却发现,季君珩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许是这些日子都太累了,薛兰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季君珩本来在京城里最为闲暇,如今却忙的焦头烂额。
是又要打仗了么,还是说,有别的事情?
薛兰兮缓缓走到了季君珩的身边,想要推醒他,提醒他在书房中睡觉容易着凉,最好还是到屋子里去睡觉比较好。
还没等薛兰兮动手,季君珩便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薛兰兮,道:“我睡着了吗?”
薛兰兮微微舒展眉头,她莫名觉得,方才睡醒,还带着些睡意的季君珩格外的可爱,有一种比之平日里更想让人亲近的感觉。薛兰兮笑着道:“我还没叫醒侯爷,侯爷就自己醒过来了。”
“恩,居然睡着了。”季君珩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
薛兰兮急忙过去倒了杯茶,她摸了摸茶杯,微微皱眉道:“怎么水都凉了还没人来换水?”说着,薛兰兮便要把茶水倒掉。
“别扔,是我特意吩咐他们这么做的。”季君珩急忙制止了薛兰兮,道:“这样更能提神。”
薛兰兮抿了抿嘴唇,叹息了一声道:“侯爷,这样你会生病的。”
“我身体还算是不错。”季君珩端过薛兰兮手里的茶水,笑着对薛兰兮道:“再说了,我都喝了这么久了,不也没有出什么事情吗?”
这话听在薛兰兮的嘴里,倒是像是有些怪罪薛兰兮不曾早日注意到他一般。
薛兰兮抿了抿嘴唇,小声
道:“侯爷在怪我了吗?”
季君珩微微一顿,朝着薛兰兮哂笑道:“我看上去是很爱怪罪别人的样子吗?”
“可是……”
季君珩打断了薛兰兮的话,道:“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来叫醒我?”
薛兰兮怅然叹息,轻声道:“侯爷晚膳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我害怕侯爷饿了,便过来问问你,要不要让我煮点什么夜宵吃。或者说,想喝点什么汤?”
“原来是这样?”季君珩点了点头,“我方才见你似乎是在算账?”
薛兰兮道:“是,我在想,咱们府上人也不多,不如就稍微缩减一些用度。总不能一直这样挥霍下去。如今国库空虚,来年指不定还要怎么样呢,若是到时候又与今年一样,生了饥荒,咱们也能拿出来一些钱粮来救济灾民。再说了,咱们府上这些忠心耿耿的长工,也该多多少少犒劳一番他们了。”
薛兰兮摆着手指道:“原来是每年两件衣裳,钱都是另算的。我想要改成四件衣裳一年,工钱每年再涨五两银子。加上后院的屋顶有些漏风,要找人修缮一番了。这么算下来,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对他们而言,却是天大的荣幸。”
季君珩闻言淡然点头道:“是不错。想必大家也都乐意听你的,毕竟是涨工钱的好事。这种事情就别让给我了,你去主持一下便是。”
“是。”薛兰兮点了点头,淡淡地微笑起来。
季君珩骤然愣住了,抬起头看向薛兰兮,不可置信道:“兰兮?”
“怎么了?”
季君珩微微勾了勾嘴角,道:“你是卫陵侯府的女主人,这些事情都是你分内的事情。你何必来告诉我?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尽管自己做主便是。不必再来请示我了。”
薛兰
兮愣愣的点了点头,展颜一笑:“好,我知道了。”
“还有……”季君珩低着头写字,头也不抬一下,声音沉沉的:“你可有空?等我稍稍忙完这段日子了,我就带你出去吧。这些日子你都在府上忙着事情,想必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闷坏了吧。”
薛兰兮愣了片刻,忽然笑道:“侯爷怎么最近这么为我着想?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季君珩没有出声,许久才忽然抬起头看向薛兰兮:“怎么,我对夫人好,还需要理由吗?”
望着季君珩英俊的面庞,薛兰兮骤然生出了无限感慨,不觉笑着叹了口气,道:“侯爷这个人啊,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季君珩歪了歪头,定定看向薛兰兮,道:“夫人也很让人,捉摸不透。”
薛兰兮关上门出来后,望着卫陵侯府满屋子的亮堂灯笼,忽然生出无限感慨。
是了,这是他们的家。这是季君珩与薛兰兮的家。
折枝等在外面,见薛兰兮出来,便道:“小姐,侯爷怎么说?”
薛兰兮道:“侯爷让我们往后都自己做主。走吧,你去吩咐一下账房,明日发今年的第一月工钱,也正好,过完了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好,奴婢这就去办。”折枝兴奋地点了点头。
薛兰兮道:“我去找大小姐有事聊了聊,你等下就先回去睡下吧。不必管我。”
“小姐找大小姐有事吗?”折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大小姐最近的确是比平日里好说话了一些,小姐该不会是怀疑……”
“此事不该你多问的,你小心嘴。”薛兰兮瞥了折枝一眼,道:“快去吧。”
折枝颔首,欠了欠身转头离去。
薛兰兮来寻季红裙倒也不是所谓什么正经事情,她只是觉得,
自己有必要跟季红裙再继续说说话了。
也毕竟……毕竟是跟他相关的人,是痴情于他许久的一个人。
薛兰兮当然不能告诉季红裙颜慎的现状,她所能做的,唯有让她放平心态,甚至放正了心思,慢慢地淡忘颜慎能在她心中的分量。唯有如此,将来也还能至于不是那么痛苦。
薛兰兮进了院子,便有丫头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屈膝道:“夫人。”
“大小姐在吗?”薛兰兮道:“我想跟大小姐说说话,她睡下了吗?”
“是嫂子么?”季红裙也听见了动静,掀帘出来。她今日穿了一身应景的红衣,红衣似火,看着颇为喜庆好看。季红裙本是个生的雪白明净的姑娘,一身红色看着更显人娇艳。
传说季夫人是个美人,或许在季君珩身上并不明显,但是看季红裙便知道,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动人了。
薛兰兮颔首,微笑道:“你还没睡啊。”
“外面冷,快进来说话吧。”季红裙急忙邀请薛兰兮进来,拉着她的手道:“这天寒地冻的,嫂子怎么想起来来这里了?”
薛兰兮道:“我方才忙完府上的账目,左右睡不着。想来是京城里的烟花吵闹,我本想去找侯爷看看,奈何他已经在处理公务了。我这个没什么事情做的闲人,也就只好来找你说说话了。”
“哥哥还在忙?”季红裙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居然这么忙的吗?我平日里只道他跟靖王在闲聊。”
薛兰兮忍不住笑了出来:“傻丫头,哪里是能在闲聊呢。去年倒也还算是好,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京城里足不出户的事情。若是今年或者是明年,有什么事情出来了……或许你哥哥,还要挂帅出征,远赴边关。”
这是不争的事实。靖王再如何
已经是一位朝中举足轻重的亲王,皇帝为着什么考虑都不可能再让靖王出征。朝中大多数能用的将领都已经垂垂迟暮,唯有季君珩一人,年轻气盛,正是为国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怕只怕,如今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刻意陷害季君珩……
那么,或许这场战争,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国库虚空,去年的一场灾害几乎让一些地方的百姓颗粒无收。皇帝无奈只得拨款救济百姓。只是这么一救济下来,中间又有官员克扣了不少,只怕已经不知道拨出去多少银子,而百姓到手的却寥寥无几。
此番已经让大顺元气大伤,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底子一朝几乎空了一半。更不要说皇帝如今既然要打仗,那么势必便要招兵买马。兵或许有,但是需得供养,而后勤辎重,马匹武器之类的,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季红裙抿了抿嘴唇,盯着炉中的火焰苦笑了一声:“又要去打仗了啊。”
“恩。”薛兰兮心里已经明白季红裙想的是什么了,但是却并不点破,只是道:“数十年的安定,一朝却又要起战事。此番情况并不明朗,朝中众说纷纭。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支持你哥哥。”薛兰兮下意识地握住了季红裙的手。
季红裙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陡然一缩手,但是薛兰兮力气极大,斩钉截铁般地紧紧拉住季红裙的手。
她静静看着季红裙道:“红裙,嫂子知道,你对楚……我就不说了,你都知道的。可是如今这样的局势,断断是容不下什么儿女私情的。更何况他的身份,你也知道。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你,就算是你哥哥也不行,但是我跟你哥哥都希望你能幸福,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像个永无休止的无底洞一般。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