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沈大哥这个人奇特,而是面貌奇特。按理说,薛兰兮应该是没有见过沈君见的,可是薛兰兮就是觉得这人隐隐的在哪里见过。
思忖之间,季红裙已经跟沈君见告别,带着薛兰兮继续逛季家。卫陵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逛就是一早上过去了。到了午膳的时候,季君珩因为军务被叫了出去,就只剩下薛兰兮跟季红裙两人用午膳。
早上何氏因为丢了脸面,中午也不好上赶着过来,所以薛兰兮跟季红裙的这顿饭吃的还算清静。
“府中人倒是真的少。旁人家我不知道,你瞧瞧我家就是一脑门官司。”薛兰兮夹了口菜,也不想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大大小小十五口人,里面弯弯绕绕的让人头疼。”
“你来了还算好的,你若是不来,日常便只有我一个人用饭,要多冷清就有多冷清。”季红裙叹了口气,也夹了一筷子肉在自己碗里。
“你莫怪我说你,而是你的性子倔。对外人也就罢了,为何在家里还是跟乌眼鸡似的,我瞧着你跟你哥哥素日也是不和,竟然连一起吃饭都不肯。”
薛兰兮自然本意不是为了去说季红裙什么,而是想听季红裙说些什么。
季红裙到底是年岁大的人,分寸如何怎么会不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季家一门都如此冷清。
“原本季家也不是这么冷清的,早些年,便是没有娘亲,父亲哥哥与我也都是在一起用膳,他们出门了,我也许会孤单寂寞一些,却也不觉得冷清。可是八年前,出了颜家的事情之后,季家便也散了。”
季红裙说起八年的时候,薛兰兮才恍然想起,已经过了一个年了,已经是八年了。
“我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
原本兄长是整装待发,想要去迎亲的。可是,迎亲前,皇上发布的剿灭颜家的圣旨和官兵先到了。你当时没在,没看到那个阵仗。大有若是父兄不出兵,今日我季家也得为颜家殉葬的势头。为了季家,父兄不得不领旨。”
说起这个,季红裙难受的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米饭发呆。
“颜家的案子,我们从始至终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个消息好像炸雷,我不知道父兄是什么心情去剿灭自己曾经的旧友,自己憧憬许久的老丈人。可是,那件事终究是发生了,我虽然能理解父兄的选择,却不能原谅颜家灭顶,季家却顶了个功臣之名,步步高升。”
薛兰兮听的也愈发沉默。
那日本是两家喜庆的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无法有所准备。收拾了一下情绪,薛兰兮拍了拍季红裙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你父兄想必也是心里不好受的。”
这样的说辞,连薛兰兮都安慰不了,更何况季红裙。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是尽释前嫌,又好像各有心事。吃了饭,季红裙借口回去休息,便离开了新房。薛兰兮回到新房收拾东西,人也恹恹的。
当日,战场上的状况究竟如何,谁都不知道。季君珩口口声声说他没有杀颜家人,季红裙无法原谅父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靠在软榻上,薛兰兮越想越出神,连天黑了都不知道。
碧心过来,看到薛兰兮回神了,连忙禀告道:“小姐,姑爷说,今天衙门忙,让咱们先吃,不用等他。”
薛兰兮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后去用饭,用完晚饭,就有管事婆子过来问,要不要给季君珩留门。
抬了抬眼皮子,薛兰兮冷眼瞧着那个婆子问道:“你们家侯爷什么时
候下衙门你们不清楚么?还是你们家侯爷是外人,到了点不回来就得关门外面?”
季红裙原本就说过,她是未嫁的姑娘,管家不合适,可是何氏是个姨娘名分都不清不楚的人,更是不合适管家。季家上下的仆妇,是得好好整治一番了。
那婆子一激灵,连忙陪笑道:“只是日常的询问一下,少奶奶莫怪。”
“我倒是不怪,只怕回头传出去,堂堂卫陵侯竟然被仆役给关在门外的话来。”薛兰兮浅笑一声,净了手,起身回了房间。婆子讨了个没去,悻悻而去。
她原本当然不是问季君珩今日回来不回来,而是想问薛兰兮是否知道新婚夫婿的动向。这个可是很重要的,若是新婚夫婿看重新娘子,自然会告知,可是若是不说,显然是不上心,或者不是那么上心的。
婆子当自己卖了个巧,谁知道没落一个好。
到了夜间,季君珩很晚才回来,众目睽睽之下,钻到了新房之中,关起门,众人再也没机会嚼舌根子了。
薛兰兮的嫁妆里面,本就带了人手,陆氏跟怕薛兰兮被欺负似的,恨不得把大房的所有人都给她带上,最终想了想谁家也没这样的规矩最终作罢。可到底,还是有一二十号人在季家伺候薛家的大小姐。季君珩来了,这些人好像瞬间也扬眉吐气了一般,老婆子们笑呵呵的该吃酒吃酒,该做什么做什么。
小丫鬟们就没这么好性子了,守夜的那些个,那眼神跟刀子一样,直直往这里探头的人脑袋顶上剜。便是砍不下头,也能去了一层皮。
薛兰兮并不知道季君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就睡的格外沉,季君珩进屋之后也没上床,还是在先前的软榻上休息,第二天早上才
起来轻手轻脚的收拾了。
天气渐热,似乎是昨夜薛兰兮睡着热,将手给伸到了帐子外面,季君珩就好像哪家的登徒子一样,倚在软榻上,看着拿如玉一样的胳膊出神。
等到帐子里发出轻响,季君珩才慌忙回神,起身去叫了丫鬟们进来。
碧心和折枝两人不明白新房里发生了什么,可是看薛兰兮这几日精神尚好,也是忍不住高兴。往常在薛家的时候,薛兰兮因为睡不好,总会早起的时候有些昏沉。可是这两日,薛兰兮竟然早上起来神清气爽,这竟是这一年来都没有的。
今日,季家仆妇要一一见过薛兰兮,这原本是昨天就要进行的礼,可是昨天季红裙带着她乱逛,又因为是仆妇,所以没什么打紧,就放在了今日。
薛兰兮一一见过,见着昨日的那个婆子,得知她是何氏跟前的一点都不意外。喝了茶之后,她跟众人客套了几句,就让人散了。院子里只剩下了薛兰兮和季君珩,这么看着总归是尴尬。可是季君珩又不想走,老僧入定一样的坐在那里喝茶,全然无视薛兰兮的目光。
“相公可要用点心?”薛兰兮和季君珩方才用过早膳,所以这会儿也不会到用点心的时候。这么说,不过是提醒季君珩罢了。
谁知,季君珩竟然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嗯,今天衙门没什么事,我在家帮你。”
明天三朝回门,带回去的礼物什么都要准备。这本是季家主母的职责,可是薛兰兮没个正经婆婆,何氏做事又太掉份。让薛兰兮自己去准备吧,多了人家会说新妇向着外人,少了人家又会说季家不喜欢新妇。
薛兰兮知道季君珩是这个意思,点了点头,让人上了新做的芙蓉酥,季君珩不嫌弃的吃了两个,看
着薛兰兮净了手,先带她去祠堂上香入名。
看着家谱上的一个小小的薛兰兮三字,季君珩在薛兰兮参拜的时候,微微笑了笑,转过身,长舒一口气,似乎是将这些年的郁气吐露了一个干净。
季家的库房许久不曾打开过,一开门,里面一股霉味儿,季君珩让薛兰兮稍坐,待屋里的味道散去一些之后再进去。正常情况下,三朝回门带的礼是两部分组成,一是季家的意思,这个可多可少,二就是季家主母陪嫁中的一部分,这个也是一份心意。可是季君珩的母亲死得早,所以薛兰兮压根没往这方便考虑。
进了库房,薛兰兮照着薛家众人的脾气秉性为薛老爷子选了一包上好的武夷红茶,为薛季言选了一块徽墨,为陆氏选了几匹面料,又为薛清宴挑了一个古本。挑完了之后,薛兰兮就说差不多了。
“孙妈妈,剩下的你看着准备吧。”季君珩点了点头,吩咐一个妈妈去添旁的。孙妈妈微笑上前,冲着薛兰兮行了一礼,然后微笑道,“是,少奶奶稍安,另一个库房也打开了,里面都是当年夫人的陪嫁,您去看看吧。”
薛兰兮一愣,回头看季君珩,季君珩微微点头,于是两人又往另一个库房去了。
路上,薛兰兮不满的问道:“又不是在意这些东西,你为何还要再动你母亲的嫁妆?”
“索性妹妹也不打算嫁人,再说了,之前的你都收了,现在不敢收了?”季君珩心情大好,打趣了起来。薛兰兮疑惑那一句之前的都收了,转念一想,怕不是聘礼里面也有,索性也不想那么多了。
待到了另一个库房,薛兰兮看到季红裙在门口闲逛,连忙拉了她过来,“你哥哥要把这偌大的家业全都送人,你快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