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空气中充满了萧瑟清冷的气息,纵眼望去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古宅外有很大一片的园子, 不知道是种了什么,现在全都被大雪所覆盖。
陈酒来的时候并没有仔细打量古宅外围,他来的太匆忙,周围一群黑衣男, 不像是保镖, 更像是绑架, 将他放到姜述面前就不管了。
此刻再看,从外围到大门也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陈酒走到大门口,这大铁门果然如同姜述所说,是被锁紧紧锁住,轻易说拆不开的,旁边又都是铁栅栏,上面甚至缠绕了密密麻麻的密织电网, 不知道通了电没有。
陈酒查看了一下, 像是新换上的。
这电网, 该不会是怕他跑了,特地安的吧?
陈家人是有多怕他跑了。
就因为屋里的那只鬼?
陈酒一阵无语,他这是陈家人亲生的吗?怎么感觉像是捡回来的。
陈酒往回走,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 慢吞吞绕着古宅找人, 底下园子面积挺大,但在一片白茫茫当中找人还算方便。
很快, 陈酒便在一棵大树底下找到了陈之宵。陈之宵穿得单薄, 一件黑色外套看上去没多暖和。
陈酒蹭蹭蹭跑到陈之宵跟前:“干什么呢?”
“乘凉。”
陈之宵面无表情地说。
他语气虽然很冷, 但比起刚才的怒气汹汹,已经平静了很多。
亲兄弟有什么隔夜仇呢?陈酒还是愿意做个大度的哥哥,先让一步。
虽然他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如果非要说哪里做错了,大概就是语气不太好。
但陈之宵又不是个玻璃心,更何况,那约定是他们高中的时候做的,若不是陈之宵提起,陈酒早已经把这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还生气呢?”陈酒率先给了个台阶,说,“不冷吗。”
陈之宵扯着嘴角冷哼一声:“我快热死了。”
陈之宵大概在这里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外套上和头发上落了雪,他却丝毫没感觉到冷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抬眼一看,发现陈酒穿的还是姜述那件大衣,脸上表情更加不好了。
“你没别的衣服穿了?”陈之宵指了指陈酒披着的大衣。
“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衣柜里也没有合适的。”陈酒无奈道。
陈之宵轻哼一声,又不准备说话了。
陈酒完全不知道比他小一天的弟弟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难道一天而已就已经有代沟了吗?
“好吧,是我不好啦。”见陈之宵不下台阶,陈酒只好又抛出了个新的台阶,“刚才是我不对,其实我和你开玩笑呢。
“我没谈恋爱,咱们俩的约定,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陈之宵面色不动,眸子微微眯起,打量陈酒,像是在怀疑他说这话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
陈酒被他这冷飕飕的目光看得有点不爽,作势要拍他头顶:“喂,装大人可不好玩。”
陈之宵抓住陈酒的手,语气仍是不善:“那你手机相册里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还有聊天记录,难道是造假的。”
两人份手刚一触到,陈酒就知道陈之宵的确没说谎,在外面呆了这么久,他的手心依然干燥灼热,在寒冬腊月的季节宛若一个永远不熄灭的火炉似的。
站了这么久还这么温暖,亏他还担心陈之宵在外面站久了会感冒。
陈酒心里纯纯的羡慕,除了羡慕,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观陈酒,穿了厚厚的睡衣和外套,都快被裹成熊了,体温依然升不上来。
陈酒:“不是伪造的,但我和那个女生就是单纯朋友关系,没别的。”
陈之宵看着陈酒,将信将疑:“那你还搜片儿?”
“我那是这两天才查的,不然你还能看到搜索记录?”陈酒没好气道。
的确,网页浏览的搜索记录最多只能保留十条。
陈之宵表情总算缓和了几分,道:“我也有错,不该和你生气。”
这家伙倒是懂得顺坡下驴的道理,非常自觉开始道歉,陈酒想找茬也没办法。
一阵风吹过,陈酒瑟瑟发抖,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在这树下的雪地,被什么东西蹭开一片,露出了一点黄色。
陈酒有点疑惑,再仔细一看,像是烧过的黄纸。
“这是你干的?”陈酒道。
陈之宵沉吟说:“我刚才过来,觉得这块不太对劲,似乎是才有人烧过纸。”
“这宅子里,大概不太对劲。”
陈之宵重新打量古宅,和二楼站在窗边的姜述对望,姜述表情平静,被陈之宵发现了也不惊慌,他推开窗户,之后便消失在了窗边。
姜述这人,也有蹊跷,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的。
家主已经知道他来了的事情,再有一周,陈之宵就会被强制带回去,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需要赶在这之前,把陈酒带走。
陈之宵心中却还有着无法解开的谜题。
他和陈酒从小一起长大,但也能感觉到在几个陈家孩子里,陈酒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孩子,长辈对他的敷衍几个人都能感觉到。
虽然陈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但虎毒不食子,再怎么说,也不能把陈酒往这种鬼地方送。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陈之宵觉得他的调查方向可能出了一些偏差。
也许……陈酒的身份才是更应该去调查的。
陈之宵那极为聪明的脑子一下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的一环,陈家人为什么偏偏要把陈酒送过来,这件事情的确值得深思。
陈酒蹲下,仔细查看了那些黄纸的碎屑,虽然被大雪埋住,但好在是刚下的雪,并不坚实,松松软软稍微拨一拨就露出了底下完整的样子。
陈之宵道:“我来。”
陈酒动作很快,面前已经清理干净了。
陈之宵瞧见他冻得通红的手,默不作想的握住,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不冷么?”
陈酒没有在意陈之宵的动作,从一堆烧的焦黑的黄纸中捡出了一枚玉牌。
那玉牌埋得深,丝毫没有烧焦的痕迹,通体玉润光滑,玉牌上刻了两个字:
——江倦。
“江倦……”陈酒喃喃,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无端让他想起了某只鬼。
陈之宵也看到了,再一联想之前锁听到的消息,面色更阴了。
这宅子里,该不会真闹鬼吧?!
那他们说的祭品,该不会就是……
陈之宵看向一无所知将玉佩翻来覆去打量的陈酒,居然有点不忍心说出口。
陈酒是最怕鬼的,若是让他知道这宅子里有鬼,不得吓坏了。
看来还是得提早把人带出去。
陈之宵心中已有了计划,对陈酒说:“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吧,我来查。”
陈酒点点头:“好。”
那只鬼明显不想让他知道身份,若是发现了怕是很难搞,不如交给陈之宵。
陈之宵看向二楼主卧的窗口位置,那里和来时一样,紧紧拉着帘子,丝毫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阿酒,白天的时候,你也不拉窗帘吗?”陈之宵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嫌黑?”
陈酒:“……忘了。”
“说起来,你进去的时候,窗帘就一直是拉住的是吧?”陈之宵道,“白天还是要开窗通风的,晒晒太阳好杀菌消毒。”
“还有,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别忘了,晚上来我屋里打游戏。”陈之宵道。
这里没有其他人,陈之宵说话便自在了许多。
陈酒点头
陈之宵伸手,将兔子帽子扣到陈酒脑袋上,陈酒猝不及防,伸手就要揭开,陈之宵笑道:“别摘,我看你耳朵都冻红了,不捂着,等会回去了容易痒疼,你不想吧?”
陈酒头上顶着两只可爱的兔耳朵,闻言狠狠瞪了陈之宵一眼。
陈之宵没忍住,摸了又摸,赞叹道:“手感真好。”
陈酒呵呵:“这么喜欢,你怎么不戴?”
“晚上我就戴。”陈之宵一歪头,十分快活地笑起来。
重新回到屋里,陈酒才发现原来屋子里还挺暖和的,姜述站在门口,为两人递过毛巾,擦拭满身满头的雪。
“姜管家,我刚看到你在二楼,做什么呢?”陈之宵没接那毛巾,甩了甩头发,陈酒就站在他旁边,被甩了一脸的水珠,满头黑线地把手里毛巾丢到陈之宵脑袋上。
“别甩了,自己擦干净。”
陈之宵偏不,跟一条未经驯服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哈士奇一般,胡乱擦了擦头发,那帅气的造型秒变乡村杀马特。
幸好陈之宵颜值能打,顶着这么个造型也能帅得乱七八糟。
两人闹够了,姜述才答:“刚才去书房取些东西,顺便开窗通通风,这样的天气,一直闷着容易生病。”
这个解释的确没什么问题,陈之宵一笑,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陈酒回到屋里,便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就一直停不住,陈之宵开始还笑他,后来见陈酒喷嚏不断,便有些担忧。
“该不会是在外面冻着了吧?”陈之宵道,“哎,你说你,不能受冻还非要跑出来,等我回去了再说不行吗?”
“你要是不生气,阿嚏!我也不至于跑出去找你。”陈酒没好气道,说着又开始“阿嚏”。
陈之宵挠挠头:“我就是一时想不开,你不搭理我,过一阵子我就好了。这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陈之宵的性格确实是天生的乐天派,在陈酒面前向来都是活泼开朗,比其他那些个兄弟姐妹,脾气简直不要太好,这家伙生气了,也就是自己出去跑一阵,回来依旧笑嘻嘻的。
反倒是陈酒这个哥哥,时常郁闷和陈之宵抱怨,陈之宵也乐意做他的情绪垃圾桶,听完之后还安慰他,鼓励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
思及过去,陈酒的心情柔和了不少,他揉了揉陈之宵的头发,声音翁翁的,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是我弟弟啊。”
听到前半句,陈之宵还挺高兴,结果听到后半句,陈之宵又有点郁闷。
“抱一下。”陈酒伸开双臂,“就算和解了,刚才的事情都过去了啊。”
陈之宵紧紧抱住陈酒,在他耳边轻声说——
“可我如果不是你的弟弟就好了。”
“为什么?”陈酒有点纳闷,“你还在生我的气?”
陈之宵道:“没有,我只是生自己的气。”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陈酒没有深究,陈之宵也没有解释。
姜述去厨房熬了姜汤,端过来时,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辛辣味道。
陈酒是不喜欢喝姜汤的,一闻到这股味道就皱起了眉。
姜汤盛在白瓷碗里,汤汁清澈,颜色正宗,但看在陈酒眼里,完全是黑暗料理散发着诡异的辣甜气息正在朝他逼近。
姜述将碗放在二人面前的桌上,十分贴心,道:“少爷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陈酒道:“我很好,完全不需要阿嚏!喝什么阿嚏!姜汤。”
这句话简直说的是惨不忍睹,狠狠打脸。
好在陈酒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才能把这句话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陈之宵看出陈酒的口是心非,轻笑道:“阿酒,撒谎是不好的,你都这样了,赶紧喝一点。”
“我好得很。”陈酒逞强道,“不及时出去走了几分钟么,也没有脆弱到那个阿嚏!地步。”
陈之宵:“……”
陈之宵:“你不打喷嚏了再说这话。”
陈酒:“我现在就不阿嚏!打喷嚏阿嚏!”
陈酒:“……”
陈酒站起来,镇定道:“我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办完,先回房间了。”
陈之宵:“别啊。”
陈之宵心中升起一个主意,他瞥了眼姜述,懒散道:“我想起我的手机落在客房了,能不能麻烦姜管家替我取一下?”
姜述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陈酒一愣:“你的手机不就在你口……”
陈之宵拉住陈酒手腕一拽,陈酒完全没用防备,猛地跌倒下来,倒进陈之宵的怀里。
陈酒恼了:“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真不喝?”陈之宵问。
陈酒心中升起警惕情绪:“我不喝!你别想强迫我喝,我最讨厌喝这个了。”
“那怎么办呢,不喝的话,可是会感冒的。”陈之宵道,“在这种地方感冒是小事,医生来不了,万一拖成重症就不妙了。”
“怎么可能。”陈酒一口否定,“我的体质好得很,没你说的那么脆弱。”
“那可不一定。”陈之宵道,“从小到大你生病的次数还少吗?虽然都是感冒发烧之类的,但都是有家里医生及时给你医治,这里可没有那么好的资源。”
陈酒斩钉截铁:“不喝,大不了我回去好好休息。”
陈酒这么泯顽不固,陈之宵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点点头。
“你不喝,那我喝。”
说这话的时候,陈之宵眼底透着莫名危险光,令陈酒无端想起了暗夜里的狼,是要做什么坏事的预兆。
陈酒身体无意识地紧绷起来,要离开这里。
陈之宵却不让他离开,一只手便紧紧锁住了他的行动,另一只手端起来自己的那碗姜汤,仰头喝了一口。
陈之宵仰头时露出了紧绷的脖颈线条,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几下,异常的性感。
该死的,陈酒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都会开始欣赏男人的性感了。
陈之宵停住动作,便移开了碗,俯身亲向陈酒。
陈酒:“!”
陈酒还没来得及说话,陈之宵便把碗随手放在一旁,扣住他的下巴,亲了进来。
说“亲”这个字似乎不太合适,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陈酒最不喜欢的姜汤。
陈酒着实没想到陈之宵会来这一招,以往熬姜汤,陈之宵也劝他喝,实在劝不动了,便自己把两碗都喝下,假装陈酒已经喝过了。
陈酒挣扎起来,但他的力气不大,宛若蚍蜉撼树,陈之宵比他高,平时又规律锻炼身体,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地肌肉,而陈酒一年里去锻炼身体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可能反抗得了陈之宵。
陈之宵那也完全不是什么亲吻的做法,将姜汤全推给陈酒,陈酒没有办法,下意识地吞咽了,姜汤着实不怎么好喝,陈酒的脸都黑了。
陈之宵勾着陈酒的舌头玩了一会,在陈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极为绅士地退了出来,之后拿起一张纸巾,颇为贴心地给陈酒擦了擦嘴角。
陈酒着实是被亲得有点窒息,眼睛雾蒙蒙地看着陈之宵,看得陈之宵只想再继续,但等会陈酒清醒过来,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于是很快回到了乖弟弟的角色。
陈之宵:“阿酒,还喝吗?”
陈酒舌头还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陈之宵刚才不小心咬了他一下,他皱着眉:“喝什么喝,你刚才在干什么?!”
“喂你喝啊。”陈之宵语气自然,甚至还带着点无奈,“阿酒,别任性了,喝吧。”
陈酒是真不知道这破玩意有什么好喝的,偏偏陈之宵跟个偏执狂似的,非要逼着他喝,仿佛他说不下一秒这苟东西又会亲过来。
“这是重点吗?”陈酒气道,“我是你亲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了。”陈之宵表情无辜,“不就是亲了一下吗,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亲回来。我不介意。”
陈酒简直要吐血:“你知不知道,亲吻是不能随便亲的,尤其是亲人。”
“为什么不可以呢?”陈之宵露出疑惑的表情,“外国人不是都用亲吻来打招呼吗?”
“我们又不是外国人。”陈酒道,“以后不许亲我!”
“那这姜汤……”
陈酒端起碗,冷冷瞧着陈之宵,随后一饮而尽。
然后被辣的要命。
但不能输了气势,所以陈酒仍保持着那副冷冷的模样,拍开陈之宵的手,起身离开。
刚一转身,陈酒立刻呲牙咧嘴。
也太辣了!
他现在没打算回主卧,便要去洗把脸,姜述正巧从二楼下来,两手空空。
“少爷,我没找到……”
姜述话还没说完,便被陈酒打断了。
“姜管家,有没有甜的东西啊,我好辣。”陈酒吸着凉气,全然无用,舌尖被辣得发麻。
姜述微微一愣。
陈酒:“没有吗?那没事了,我去……”
姜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陈酒。
“少爷,吃了这个会感觉好一些。”
那塑料外壳在掌心凉凉的,有种刺刺的感觉,是明黄色的小包装,居然是一颗小糖果。
陈酒疑惑了一下,糖在嘴里左右滚动,散发着酸溜溜的柠檬味道,陈酒的脸一下又皱了起来。
“好酸……”
姜述轻轻一笑,好意提醒:“您可以咬一下,里面裹着的糖浆是甜的。”
陈酒咬开糖果。
果然如姜述所说,坚硬的外壳之下是柔软甜蜜的糖心,冲淡了外衣的酸感,反而呈现出一种更为美味的口感。
确实是不辣了,姜汤的味道已经被柠檬味强势盖过去了。
“好吃吗?”姜述问。
“确实不错。”陈酒说:“没想到姜管家喜欢吃糖。”
“我不喜欢吃糖。”姜述微微一笑,“我妹妹喜欢。”
“姜管家有妹妹?”
“是的,她比我小三岁,平日里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果,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都吵着要吃。后来……”姜述道,“便习惯在口袋里备着一些了。”
陈酒嘴里的糖从左滚到右,玩无聊的游戏。他随口道:“姜管家的妹妹现在是还在上大学吗?”
姜述看上去挺年轻,顶多二十二三的样子,那他妹妹应该也还在上大学吧。
姜述却摇摇头,苦笑道:“她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症,药石无医。已经住院三年了。”
陈酒咬糖的动作顿住,片刻后说:“抱歉。”
“没什么。”姜述眉目平静,“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您喜欢这糖,我很高兴。”
陈酒想拍拍姜述的肩膀,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道:“你妹妹得的是什么病?如果不是绝症,大多还是能治的。”
姜述摇摇头,道:“的确有办法,但这办法,不是您嫩解决得了的。说出来也只是让您烦心罢了。”
姜述本无意和陈酒谈论起他的家人,但总有一刻,他看着陈酒,便想起了他的妹妹。
让陈酒在这里待够一个月,陈家便给他妹妹治疗。
真正可以治疗妹妹的东西,在陈家人的手里。
他的妹妹和陈酒同岁,姜述看着陈酒那活泼跳脱的模样,心里的悲伤苦涩被冲淡了几分。
“你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陈酒认真道。
姜述笑道:“承你吉言。”
喝了那碗姜汤,陈酒的身体的确暖和了一些,但总有些时候,会不自觉地突然发冷,陈酒没有在意。
他现在也不怎么想面对陈之宵,这小子总是给他出其不意来个大的,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陈之宵喜欢他?
陈酒想了想,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不可能,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之间了如指掌,即便有爱情,也应该早就变成了亲情。
那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青春期的躁动还没结束?又或者陈之宵的青春期来迟了?
陈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上高中那会,大家都开始蠢蠢欲动,各自交了女朋友,就连陈酒也对班上的女生很是好奇,除了陈之宵。
陈之宵就跟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一般,每天最喜欢的就是拉着陈酒打篮球,也不知道都快高考了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精力打球。
陈酒试图和陈之宵探讨班上哪个女生最好看,陈之宵便一脸不耐烦地说对女生不感兴趣。
陈酒十分震惊。
那时候陈之宵和他约定,两人都不准谈恋爱,会影响学业。
然而陈酒没谈恋爱,成绩也不是多好,反观陈之宵,考了个特别好的大学。
刚问这小子,还说对女生不感兴趣,现在又突然饥不择食,难道是因为突然开始发育,才想找个人亲亲抱抱的么。
看来还是该给陈之宵介绍个女朋友。
陈酒思索着,一路来到了书房。
陈酒开了灯。
陈酒其实是抱着搜集线索的心思到这里来的,从刚才在院落发现隐藏在黄纸里面的玉佩,陈酒就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等死的世界,虽然可活动范围不大,但还是可以寻找一些线索,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书房里特别安静,适合思考逻辑。
姜述说他只能住在主卧,而那只鬼又在主卧,也没见他到处乱跑,那么,是不是可以推算,这只鬼只能待在主卧?
那么陈家人的居心就很明显了,要拿他这个炮灰去挡刀。
啧。
如果他的腿酸是真的,那么他在第一晚,应该就已经死了。
没死的原因难道是……
陈酒摸出来陈之宵给的护身符。
就是他吧。
开过光,有极好的镇鬼效果。
陈酒仍在思考着,他无意识地穿过层层书架,走到了最里面。
这里曾经放着一个游戏机,但现在被他不小心摔坏了……嗯?
那游戏机怎么又回到原位了?
当时陈酒听到了很明显的游戏机破裂的声音,现在却又完好无损地摆回了架子上。
还有一旁的梯子……
原本已经摔了个稀巴烂,现在却也完好无损地摆在一旁。
难道这也是提示?
是那只鬼做的吗。
如果是,他之前的推论就错了。
陈酒皱起眉,深深思索。
陈酒在书房转了一圈,书房里的书着实有些多,他看得眼花缭乱,实在分辨不出哪个才是有用的东西。
陈酒叹口气,索性把梯子搬过来,准备再看一眼那游戏机。
这游戏机也许会是什么线索呢?
系统:“你不害怕?”
陈酒:“怕什么。”
系统:“之前这梯子无缘无故就裂了。”
陈酒抓住重点:“无缘无故?我以为是因为陈之宵没扶稳才倒了。”
系统:“你心里既然已经有了想法,没必要再试探我。”
陈酒唉声叹气:“统啊,我还是怀念以前那个冷冰冰的你,现在的你都学会反向嘲讽我了。”
系统:“……”
陈酒攀上梯子:“既然已经知道有鬼了,他又没打算害我,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他真打算杀我,那我早就死了。”
陈酒也纯属是个乐天派,系统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好好的一个灵异世界,怎么感觉已经要毁掉了?
陈酒非常灵活地爬上梯子,拿到了游戏机,这回他学聪明了,先把游戏机丢到一个不远处的架子上,之后踮脚就能拿到的高度,随后往下爬。
这样总没错了吧。
陈酒这么想着,精神却有些疲惫,自从他开始打喷嚏那会,脑袋就有些昏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去逛了一圈的缘故。
如果是,这身体也太弱鸡了吧!
偏偏这时,陈酒鼻子一痒,想打喷嚏。
……但他现在还在梯子上呢!
陈酒忙往下爬,但是人有些本能反应是无法控制的。
比如打喷嚏。
越想克制,越是无法控制。
陈酒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梯子剧烈抖动,随后倾斜一侧倒下。
完了。
这个高度下去,不死也得脑震荡。
陈酒心想,我这算是被自己给作死了呗。
高空中完全没陈酒发挥的空间,他能做的,就只有紧紧握住梯子,试图等一个奇迹。
也许陈之宵作为他的亲弟弟,和他有心灵感应呢?
算了吧,如果有,他早就能感觉到了。
这些念头犹如电光火石般在陈酒脑中窜来窜去,最后都化为了一片空白。陈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倒下。
他能做的,只有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等待疼痛来临的那一刻。
然而……
他被一双手揽住了腰,将他带离梯子。
陈酒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如抓救生浮木般抓紧了梯子。
“——松手。”略显不耐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陈酒松开手,那人便带着陈酒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陈酒惊魂未定,转身看向半透明状的鬼。
“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睡觉睡到一半,谁知道你这么笨,爬个梯子也能摔倒。”江倦用手抚了抚眉骨,有些疲倦的模样,“看来你和这梯子八字不合,以后别用了。”
陈酒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梯子,这回只是硬邦邦倒在地上,没碎。
看来之前,这梯子的确被动过手脚。
就是不知道,是人还是鬼了。
江倦头发乱蓬蓬的,应了那句“睡觉睡到一半”的话,而陈酒无意间瞥过去,发现在某个程度上他居然和陈之宵有几分相像。
比如那高挺的鼻梁,自带弧度的薄唇,以及眉眼的形状,本来没什么,但陈酒越看越觉得像。
陈酒自小就和爸妈都不像,也不像任何一个兄弟姐妹,但他只以为是自己基因突变了,也不是说小孩一定会像爸爸妈妈不是?
但此刻,陈酒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江倦皱起眉,对陈酒毫不掩饰的目光表示出不喜。
从没有人这么看过他,当然,鬼也没有。
所有的小姑对他都恭恭敬敬的,生怕江倦一个不爽就把他们干掉。
但事实上,江倦也从来没有大开杀戒过,只不过浑身自成的戾气让小鬼们都天然害怕他罢了。
陈酒随口胡侃:“看你好看呗。”
江倦却满脸警惕。
陈酒的确只是随口一说,江倦却是才入过陈酒的梦,还上网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
这人类,该不会是想和他做那种事情吧?
虽然江倦本身也不抗拒……
但是好像有书里写过,这个叫什么。
爱情?
江倦看过这书房里绝大多数的书,偶尔还叫小鬼给他去外面搜罗一点新书,名著里有歌颂爱情的,也有憎恶爱情的,甚至还有一些言情小说之类,看的江倦直皱眉。
人鬼殊途,爱上没有好结果。江倦看了一堆小说,得出这个结论。
陈酒完全不知道江倦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起那个玉牌,以及江倦和陈之宵七分像的面容,再加上这鬼才救过他……
陈酒做出了一个决定。
“江倦。”陈酒说,“这是你的名字吗?”
江倦的眼睛陡然变红,不过分秒之间,陈酒甚至没有看清江倦的动作,江倦的手便已经捏住了陈酒的脖子。
江倦完全冰冷的,丝毫感情都不带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你刚才说什么?”
江倦的力道很大,周身的气势瞬间便无比沉凝,宛若暴风雨的前一刻,乌云笼罩在这偌大的屋子里。
陈酒艰难地念出两个字:
“……江……倦。”
江倦的手捏的更紧了。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江倦阴森森的,极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你就只能死了。”
之后,陈酒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陈酒倒在书房的地板上,是被姜述叫醒的。
姜述显得很是担忧,喊了他的名字好几遍,陈酒才醒过来。
刚醒,陈酒稍微动弹一下,脖子火辣辣得疼,昭示着不小的存在感。
陈酒:“咳咳咳!”
陈酒拼命咳嗽着,又牵动了脖子的伤处,他倒吸一口冷气,手去触碰脖子,却被姜述制住。
“别乱动。”姜述的表情很严肃。
“我……我怎么了?”陈酒迷茫道。
姜述问:“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陈酒看着姜述,半晌,嘶哑地道:“我记不起来了。”
姜述盯着陈酒的神情,见他确实一脸茫然,道:“我刚过来的时候,你就倒在这里,是有其他人进来了吗?”
“我不知道。”陈酒说,“但我的头一直很疼。”
“你感冒了。”姜述陈述这个事实,“你应该早点休息了。”
陈酒仍是懵懵懂懂。
姜述伸出手:“还能站起来么?”
陈酒试了一下,他现在浑身无力,压根站不起来。
陈酒有点尴尬,道:“我需要缓缓。”
姜述打量陈酒,陈酒面色十分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颜色。
陈酒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但姜述稍稍触碰,感觉到了浓浓的鬼气。
有鬼来过。
姜述并不知道是江倦喝了陈酒的血,没有再被继续封印在主卧,以为是其他的小鬼对陈酒动了手,脸色十分冰冷。
“失礼了。”姜述低声道,随后一手捞在陈酒的腿弯,一手撑在他的后背,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陈酒吓了一跳:“姜管家,你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
“总不能让少爷坐在地板上。”姜述道。
姜述看起来像个见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管家,实则力气却很大,起码抱着他走了一段路,是气不喘脸不红。
姜述把他带到了楼下沙发,陈酒原以为陈之宵会在,便激烈要求把他放下来,否则他哥哥的尊严都不要了。
姜述无奈一笑,道:“少爷,他去厨房了。”
陈酒停下挣扎,从姜述怀中探出脑袋往外一看,陈之宵果然不在。
“他去厨房干什么?”陈酒说话有些吃力,嗓子沙沙的,说话有点模糊。
姜述把陈酒放在沙发上,拿了条薄毯子盖在他身上,看着陈酒病殃殃的脸色,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
陈酒慢吞吞喝了起来。
“少爷说您生病的时候,只吃他做的饭。”姜述道,“是这样吗?”
陈酒:“……”
“他开玩笑的。”陈酒扯了扯嘴角,“谁做的不是吃呢?”
姜述看着陈酒喝了水,又给他续上,语气轻柔。
“少爷去书房做什么呢?”
“想找几本书看。”陈酒道,“结果上次我摔碎的那个游戏机,又回到架子上了!姜管家,你发现了吗?还有那梯子,之前都摔坏了啊。”
姜述微微一怔,道:“少爷,确有此事?”
“当然了,就在刚才,我把游戏机放在下面的书架上,你去看还在呢。”陈酒心有余悸,一脸困惑地说,“太奇怪了……难道有人会时间回溯吗?”
姜述沉吟片刻,道:“我去看看,您先好好休息。”
姜述起身离开,陈酒探究地看着姜述。
姜述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
那次,可是姜述去书房整理的啊。
姜述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陈酒感觉脖子还是不太舒服,拿起手机一照,什么都没有。
“所以江倦的确是他的真实姓名,可他最后没有杀我,是为什么呢?”陈酒喃喃,“下不了手,还是……有人阻止了他?”
系统:“宿主,你胆子太大了,刚才你差点就死了。”
陈酒:“我只是想知道,江倦对我究竟存了几分杀意,之后好办事。”
系统:“可你不是怕鬼吗?!为什么那么淡定!”
“唔。”陈酒想了想,猜测道,“可能因为他长得帅,所以是鬼好像也不可怕?”
系统:“……”
陈酒,你变了。
你还记得你是个直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