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月半蹲下来。
伸出手, 轻轻触碰着卡在自家队长腕关节的齿轮，纯金属材质，上面覆盖着细微的电流：“是这个限制了队长的行动？”
裴寂点头：“大约是。”
“我试试。”萧朔月两指并起，捏住齿轮, 试着将齿轮从自家队长身上□□。
萧朔月仅仅是在指尖灌注了一丁点力度, 原本卡在手腕间完全不动弹的齿轮, 突然转动了起来。
随着转动, 齿轮似乎进一步卡进了关节里, 旋转的齿合像是锋利的锯子，在手腕两侧滑开伤口。
鲜血顿时从手腕流淌了出来。
萧朔月意识过来, 猛然收回手, 齿轮失去外力, 转了小半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头皮有些麻。
从口袋抓出医用湿巾, 迅速扯出一张, 小心的避开齿轮，擦拭着伤口：“抱歉——”
裴寂看了她一眼：“你晚一点说抱歉，伤口可能都该痊愈了。“
这一句是跟自己学的，学着自己的语气，偏偏味道一点不像。
还有几分反击的意味。
语气沉稳，表情真诚, 但还是像初中生抬杠。
萧朔月换了张医用湿巾，继续擦着手腕上的血迹：“队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一入碎片，睁眼就已经在这。”
裴寂一睁开眼睛, 就在钟楼内, 空荡荡的胸腔塞进了齿轮。
满身的灵力都在, 但是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胸腔的受伤，受损最大的另一边的心脏。
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无数齿轮咬合进他的身体，在第一时间限制了他的行动力。
萧朔月擦干了血迹，看着不大的伤口，表情缓了缓：“队长，现在怎么办？”
“你出去逛一圈。”裴寂稍稍思索，“游览风景、交朋友、收集物资……一切照常，我们在碎片入口集合。”
裴寂语气淡然，神态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定会出去。”
萧朔月：……
这是什么flag台词。
再认真听起来也不太靠谱。
萧朔月手里的菜刀已经出鞘，她捏着菜刀手柄转了一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她刚一抬眼，洞口原本站了一会儿的屈道人，一踩飞剑，噌的消失了。
自己还想问有没有什么融金符、磁力符、局部化水符啥的。
不仗义。
萧朔月抛起菜刀，弹出锁内的“能”，菜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在复杂的机械森林中穿梭了一圈。
最后“笃\'的一声，钉在了钟楼的地面上。
“我的特殊能力是可以控制武器。”萧朔月看了一眼菜刀，又看了关节里的齿轮，“齿轮应该也可以。”
裴寂点头：“可以一试。”
那就试试。
试验品不能怼着一个点薅，萧朔月将视线从裴寂受伤的手腕移开，挪到了另外一边手腕。
身上的“能”从身上溢出，稳稳的抓住了裴寂手腕上的齿轮。
一点点往外拽。
一直到齿轮拽出一小节，齿轮也没有如同之前一样，自动旋转起来。
萧朔月和自家队长对视了一眼。
这个办法可以。
**
拔齿轮的工作，十分耗蓝。
单纯操控冷兵器，其实有一个惯性的辅助，而且大开大合，并不需要太多的禁毒。
但是拔齿轮，需要消耗十倍以上的专注力和操控精细程度。
一不小心，自家队长可能就少一截肉丨体。
前三块齿轮还好。
第四块的时候，她额头已经有轻微的汗水，大脑的清醒度也有所下降。
第六块抽出来的时候，她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抽第七块齿轮的时候，她的“能”已经有了波动迹象。
第七块……
裴寂看着她额头的汗水，打断了萧朔月的连续工作:“先休息一下。”
萧朔月想了想，点头。
离第三波清理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时间足够了。
她盘坐在在裴寂面前，低头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算着自己的工作余量:“四肢各三块齿轮，加上颈部一块，胸腔一块，一共十四块。”
她拔了七块，还有七块。
工作进度刚好到二分之一。
裴寂:“不是十四块，一共十五块。”
“还有一块？”
萧朔月的视线看向裴寂。
这不对呀。
她虽然没有上过什么学，但是数学是加强过的，弹道目测，风阻计算，速度计算，抛物线……
不至于二十以内的数数不清楚。
萧朔月视线一寸寸从裴寂身上掠过。
他衣服被绞的破烂，身材太多遮挡，几乎一览无余。
薄厚恰好的胸肌，腰腹八块腹肌，尤其是腰胯的链接，线条流畅，并没有额外的地方卡了齿轮。
全身十四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如果多出一块。
她的视线顺着视线继续向下，该不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心脏都是拼接的，要是那处是拼接的也没什么毛病？
脑回路刚到这就被心率打断了。
咚、咚、咚——
密集的，像是锤着一把小鼓。
萧朔月原本以为，自己解刨课都上了五六年，对人体足够了解，这普通生理组织的联想，应该不会有其他反应才对。
这是害羞？
果然，面对自己都喜欢的人，反应都会失常。
因为心率的搅局，萧朔月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并没有看到对面被钉在齿轮上的人耳根红透，短发盖住了部分，露出的部分耳朵，在玉色的肌肤衬托下，像是烧红的烙铁。
裴寂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冽的灵力顺着脖子在大脑转了一圈。
泛红眼睛和烙铁似的耳朵瞬间褪去温度。
等萧朔月坚定了一分自己的喜欢，再抬头的时候，裴寂已经恢复了之前样子。
半垂着眸子，表情淡漠、安静、平和。
裴寂：“还有一块齿轮在脊柱。”
“脊柱——那就是还有八块没取”萧朔月点头，感受到自己心率放缓，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那速战速决，我开始了。”
“嗯。”
萧朔月也没有起身，坐在地上，连着拔掉了剩下六块。
四肢尽数拔出，但是自家队长依旧无法动弹。
只剩下后脊柱，颈部，胸腔三处。
胸腔的齿轮连接着螺杆，她不敢贸然行动，颈部和脊柱之间，她要先选一个。
裴寂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可能是脊柱的齿轮卡住了神经，休息一下，再拔脊柱的齿轮。”
萧朔月点头又摇头：“不休息了。”
她作战服已经被汗水打湿，豆大的汗水从脸颊滑落，站起来似乎都耗费了不少力气。
缓了缓，萧朔月绕到裴寂身后。
和前方完整无伤的前侧不一样，裴寂的后背有着数道伤痕，像是被齿轮卷伤的。
单单脊柱上，就有三四道。
和外露的齿轮不一样，后方的齿轮，可能直接卡进了脊柱里。
从肉眼无法分辨齿轮在哪。
不懂就问：“队长，看不出来齿轮卡在哪，大概在什么位置？”
“中间的脊椎骨之间。”
萧朔月的视线下移：
中间的，脊椎骨之间，有两道浅浅的伤口。
她伸出手指：“是这处？”
手指下滑一寸，到了下两节脊椎骨：“还是这处。”
裴寂：“下处。”
“明白了。”
可能是她除了一身汗，又吹了个把小时的风，手指有些凉，萧朔月感觉自己伸手的时候，自家队长似乎打了个寒颤。
躯体不能动，但是皮肤都在战栗。
她单手撑在队长的脊柱上，一方面确定位置，一方面防止有些虚脱的自己腿软摔倒，
就是这么细小的肢体接触，自己的心率也在不断攀升……
男人果然影响工作效率。
萧朔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管自己细密的，很快的将专注力投入到了嵌入进脊柱的齿轮。
闭眼拔齿轮之前，萧朔月还特意看了一眼时间。
离第三轮清理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充裕。
昏暗的钟楼内，所有的巨型零件都是禁止的状态，只有侧边洞口灌入风，吹拂地上散落的建筑碎片。
“咔哒哒——”
“咔哒哒——”
一张铁片被风卷起，缓慢的落在了齿轮上。
可能是三分钟。
也可能是五分钟。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齿轮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铁片从齿轮上跌落下来。
在铁片跌落到地面之前，插进齿轮中间的钢板被绞成几块，倒飞着朝着四周飞射。
萧朔月暂停齿轮的钢板被尽数返还。
静止角逐的力朝着一面倒塌。
单个齿轮带动周围齿轮，瞬息之间，所有的齿轮都开始旋转起来。
光和影在屋内重新流淌奔腾。
室内和室外几乎同时传来了两道声音。
屈道人：“萧朔月！”
裴寂：“朔月！你先走。”
“没事。”
旋转起来的齿轮，将萧朔月卡在了裴寂的后背，而且左侧的零件，还在跳动中不断的靠近她的脸颊。
零件是圆盘形状，旋转起来移动着，像是个大型凶器。
裴寂背后的伤，应该是这个凶器导致。
只是裴寂的后背都能被伤到，她站在裴寂的身后……
零件还未靠近，它锋利随着旋转的风，已经先一步让萧朔月感觉到了刺痛
十秒钟内不躲开。
自己半张脸应该直接没了。
但是将脊柱上的齿轮拔出了大半，就差最后的一点，现在要是撤，前功尽弃。
毁容或者救队长。
肯定救队长。
五秒钟，嵌入脊柱的齿轮还差分毫。
十秒钟，齿轮离彻底被拔除，还差一丝
就在大钟锋利的零件即将划过自己的脸颊的时候，萧朔月灌入所有的“能”抽出了最后一丝，整个将齿轮从脊柱里抽了出来。
她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一边侧过头，一边是伸手想要去格挡。
但是一只手比她更快。
玉色的手，手指修长，要不是上手触碰，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玉质的手。
就是这么一只看上去脆弱柔弱的手，单手握住了零件。
然后轻轻一拽，就将零件拽了下来。
裴寂另一只手倒抓在后背，穿过两人的缝隙见，握住钉着自己的轴承，手腕一抖。
“咔哒”
整个轴承从中间断裂。
他一转身，将自家引路人揽进怀里。
单脚踏在机械森林上。
只听“轰”一声。
一圈圈灵力荡开。
屋子里，奔腾不息的光影终于再度停滞下来。
下一瞬。
屋内所有的零件都被碾成碎片，轰然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