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道人见引路人已经用完餐, 桌上也没有其他茶杯。
他端起了桌上的茶壶，先给引路人面前的茶杯满上，然后一仰头, 就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将小半壶温茶都灌入肚子。
悬崖上的风有些凉。
屈道人缓了好大一口气，才慢慢冷静下来。
没看城府还能给引路人备早餐。
天塌不下来。
不过城主殿前, 杀过人，跪过人, 哭过人。
吃早餐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屈道人略带好奇：“你怎么在这吃早餐。”
萧朔月：“里面在聊正事。”
总不好在里面吃。
这重点抓的。
屈道人笑了笑, 脸上僵了的肌肉也软了一些，他将注意力放回眼前：“书我给你带来了。”
他打开木箱, 露出里面的书。
木箱不大，但是一层层摞着, 少说有二三十本。
萧朔月低头扫了一眼：“这么多？”
屈道人：“因为不知道你喜好哪一类, 就挑着都给装了几本。”
萧朔月倒是不排斥看书。
但是她原本料着有个七八本都算多了，自己挑重点的通读, 其他几本扫一下兼听。
这二三十本，她的确有些无从下手。
于是萧朔月请教屈道人：“有重点推荐的么？”
“底下这几本是虐恋, 右边这几本是甜宠。”屈道人在箱子里翻了翻, 如数家珍, “励志成长是这几本……”
萧朔月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言情小说？”
“不是这些 ？”屈道人看到萧朔月反应, 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他迅速将书箱盖起来, “我先带回去——”
萧朔月认真想了想：“我可以带回去看看。”
废土地球的娱乐资源不够，几本言情小说，都被传阅到卷页发黄。
里面甚至有手抄本。
传阅它们的, 很多也谈过恋爱, 有对象, 有老公有娃。
兼听则明。
小说也是作者融合了自己情感的传作品，能引起广泛共鸣，说明有它的共性。
多看看，总能归纳出一些共性理论。
“那你先翻翻。”屈道人一时间也想不起，关于感情探讨的还有什么书，总不能找些鸡汤来，“回头我找到合适的，再给你送。”
萧朔月：“谢谢。”
两个人都是在等人。
一个等队长，一个等师长。
坐在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屈道人和裴寂是完全相反的人。
他似乎永远不会冷场。
话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而且他阅历足，语言幽默。
哪怕是两个师叔接连出关十分钟的剧情，他都能从门派弟子反应，说到自己的心理活动。
见萧朔月听的津津有味。
他又把怎么被训斥，怎么被抓着出门，怎么在路上给两个闭关的师叔更新信息，自己是怎么担心世界要毁灭了……
萧朔月还是地球思维，听到这，接了一句：“世界毁灭，四大区打起来？”
屈道人其实也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他的世界毁灭，更像是个形容词。
比如主城裂空成大峡谷，被怪物占领，啊，世界末日了。
又比如官方队都陷入了迷域，引路人怎么都带不出来，世界毁灭也不过如此了。
反正是闲聊，屈道人还真认真想了下，摇头：“四大区打起来，顶多生物毁灭，世界还在。世界毁灭的话，估计得——”
他找了个两人都熟悉的列子。
“跟迷域里那些碎片一样。”
萧朔月脑补了下，也是。
地球被冲击成那样，生物还在不断变异，顽强的活着。
打个世界大战，算不上世界毁灭。
……
裴寂从殿里走出来的时候。
遵从本能一侧过头，就看见远处石亭里，自家引路人正跟探机队长，聊的很放松。
她的放松，单纯从脸上很难看出来。
后背靠在椅座，肩膀肌肉松弛，惯用刀的右手端着茶杯，而不是垂在身侧，仿佛随时都能摸到刀。
跟着一起出来的露法：“裴先生，我去安排车？”
这俩她要是不安排车，回去又得做公交。
裴寂点头。
露法第一次发现，失忆后的这位，耐心也会有这么好的时候。
她下崖安排车的时候，裴寂在殿前等着引路人。
现在她在城府转了一圈，车子都已经到了，这位还在原地等着。
露法顿了顿，走到裴寂的身侧：“车子准备好了。”
她顺着裴寂的视线，看向远处的石亭。
引路人和屈道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相对坐着就已经是一副画了。
不知道聊到什么，一个手舞足蹈，一个托着下巴聚精会神。
她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最后还是屈道人发现，裴寂正在殿前等着。
他表情一滞。
萧朔月发现异样，也回头看了过去，然后看见自家队长已经出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队长出来了，我先回去了。”
屈道人也一同站了起来，抱着书箱，递给萧朔月：“你先看着，回头我找到其他的，再给你送来。”
萧朔月接过木箱：“屈道人，这些书你看了么？”
屈道人：“自然。”
有几本经典的还刷过好几次。
萧朔月：“那回头有问题，我来请教。”
她人不高，体能却堪比体修，抱着个木箱，像是抱着个空纸盒子，脚底轻快的朝着自家的队长走去。
殿前，裴寂看着走来的引路人，转身对露法说：“走吧。”
***
两人照例两辆车。
几乎同时到达小区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车，裴寂空手走在前面，萧朔月抱着箱子走在后面。
又是漫长沉默。
萧朔月原本在想着今天的事情，注意力都在“虚无之地”、“上桌”、“抹牌”上，这稍稍被沉默拉回点思绪，又看见自己抱着的一箱言情小说。
就更不好说话了。
反倒是裴寂难得开一次口：“屈道人剑道有误，回头我可以指点他。”
隔着安全距离，萧朔月也听清了每一个字。
就是不知道指导屈道人剑道，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自己一个拎菜刀的。
队长一般不外联，可能是想让自己转达？
萧朔月:“回头我跟他说。”
她看了一眼箱子，这么多书，她可能要抓紧时间看。
跟屈道人转达的时候，也能顺便请教一下。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住所。
裴寂见萧朔月注意力都在新收的礼物上，也不再多说，垂眸：“上去吧”
萧朔月立在原地没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队长说话太冷还是话太少？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高冷的样子，只是今日可能心情不好，显得更加一些。
萧朔月看了一眼自家队长，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然后又看了一眼队长。
她好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萧朔月：“队长，别动。”
见队长卡机在原地，她打开通讯器，地图上两人的距离显示着8米。
似乎还有下探的空间。
她抱着箱子往前走。
地图上，两人的距离从8米还在不断缩短。
7米。
6米。
萧朔月抬脚刚越过6米线，裴寂眼底的不耐越来越重。
她迅速收回脚。
萧朔月得出结论：“六米。”
聊天都不需要竖着耳朵怕字飘走的距离。
***
之后一段时间，萧朔月白天训练，晚上看小说。
不愧是屈道人挑选过的。
男女主角都仿佛活了一样，感情或荡气回肠，或温情的百转千回，或求而不得虐身虐心。
就是没什么记忆点。
尤其是她白天极限训练超额，晚上回来，明明熬着看了两三个小时。
第二天一醒来，大部分剧情都忘了一干二净。
地球有一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萧朔月干脆买了个小册子，将一些重点记下来，方便之后复习对比用。
她这边因为看小说虚假忙碌。
自家队长才是真的忙。
常常天没亮，早上城府的车就已经到了，晚上都不一定送回来。
但是最多消失个三五天，总会回来一次，拿换洗的衣服，顺便让自己把篮子吊下来。
篮子再拉上来的时候，多半塞了一两眼东西。
有吃的。
有衣服。
有丹药。
有枪械。
有精巧的小玩具。
自家队长原话：“城主送的，你拿着玩。”
血月日前一天。
篮子吊上来两把刀。
一长一短。
长刀形似唐刀，白玉剑柄，白玉刀鞘，银色刀身，剑身刚出鞘，就有寒光乍现。
短刀是菜刀3.0版本。
黑色刀柄，黑色刀身，两面开刃。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光线下，居然没有任何反光。
萧朔月收起刀，给自家队长发了个讯息。
【萧朔月：队长，上天台喝一杯。】
几秒钟后，手腕震动。
【裴寂：好。】
家里没有什么好酒。
都是超市随意买的，低度酒，堆了小小一柜子。
萧朔月扫了一遍，将最贵的几瓶米酒翻了出来，放在了篮子里。
有酒也得有肉。
她从零食桶内，翻出一些麻辣牛肉，真空烤串之类的，也一起放进了篮子。
最后又提了袋自己的小零嘴：水煮花生
萧朔月拎着篮子，从户内的楼梯，直接上了天台。
打开门的一瞬间，风带着酒香一同灌入。
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在围栏边上。
身影修长，素色的居家服，白色的棉鞋。
他一改往日站姿端方的样子，双□□叉，斜斜站着，手里拎着一盅酒。
短发在夜风中翻飞。
萧朔月：“队长？”
裴寂应了一声：“嗯。”
声音浅的像是要被夜风淹没。
他稍稍往侧边让了让，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然后一弯腰，从脚边的几瓶酒中，抽出一瓶。
手腕轻轻转动，将酒抛向萧朔月：“尝尝这个。”
青花瓷瓶，矿泉水大小。
木塞封着。
萧朔月拔开木塞，闻到了浓郁的果香和酒香。
她浅尝一口，甜而不腻，酒精几乎淡化在酒香中。
她侧过头，看向裴寂，喝这么好的酒还能喝出厌世脸。
萧朔月伸手从篮子里抓了一袋牛肉干，抛向裴寂：“记忆破解不顺利？”
裴寂灌了一大口酒，拎着酒瓶，看着夜色：“很顺利，快到一半了。”
萧朔月点头。
那就是记忆本身不太令人开心的起来。
裴寂厌世脸也只出现了短暂的几分钟。
见萧朔月也安静下来，他稍稍调整了站姿，侧过头看向她时，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建模脸：“上次你的刀卷刃了，我让城府的铸刀师看了一眼照片，说没有修复的必要，现铸需要耗费太多时间，所以从城主的私库里，给你顺了一套。”
萧朔月一口酒差点呛了出来。
她说呢，一套刀，两种工艺，两种材料，两种审美。
原来是这么来的。
“你惯用刀，但是一寸短一寸险，短刀短板明显，我就给你搭了把长刀。”裴寂拆开牛肉干，“你先试试。”
“好，我试试。”
萧朔月看着粉色的月亮：“这次血月日，队长去么？”
“去。”
裴寂撕下一块牛肉干，放进口中：“不仅我去，所有的高位引路人都会齐聚。”
萧朔月有些奇怪：“高位引路人不是一般不出动么？”
除了她这种萌新前期需要增加经验，一般高位引路，60+、70+这种，基本上一年露个两三次脸就算完成KPI了。
她做的功课中，似乎连五队联合的超级大碎片，都只有一半的高位引路人出现。
所有的高位引路人都会齐聚？
裴寂轻飘飘解释：“破解的记忆画面里，有让引路人进阶的办法。”
萧朔月：“不用九死一生？”
裴寂：“嗯。”
萧朔月灌了一大口酒。
那难怪。
有不送死的进阶办法，别说高位引路人了，底层引路人估计也会跃跃欲试，倾巢而动。
酒香从口腔漫入头腔。
萧朔月的思维似乎也轻缓了一些，她仰着头，吹了吹冷风，脸颊的热度才没有继续上来。
她顺着之前的话题，有些奇怪：“记忆卡不是只破解不到一半，怎么这么着急？”
裴寂：“他们等不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