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立在叶柄之上。
浅色的运动鞋纤尘不染, 灰色的运动服整洁干净，只有左手手掌，带着些许血迹。
叶舟之前, 巨蛇压在断裂的仙人掌地里，蛇身鳞片断裂无数，大大小小伤口布满蛇身。
它脑袋压在云中，受伤的喘息带着腥味，将漫过来的云层一次推开。
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它努力仰着头, 哀鸣着。
很快，它似乎明白过来。
在这个人类面前, 哀鸣是无用的。
于是, 一阵腥风掀起。
巨蛇突然暴起，仰着头, 蛇头朝着头顶的树冠冲去。
它的蛇尾还钉在仙人掌林中, 这拼死一跃, 几乎要将身体拉断成两截。
无数鳞片从巨蛇上剥落，落入云海。
砸起一圈圈云烟。
云海翻腾。
浮在云上的叶舟宛如水上浮萍, 剧烈摇晃起来。
裴寂后背的剑虽然已经出鞘, 却想到了什么，稍稍顿了顿，先一步稳住了叶舟。
再抬头，他眼底的闲适已经染上了冷意。
只是。
暴起的巨蛇既没有发动攻击，也没有断尾求生。
而是在一声巨响之中，再一次砸进了仙人掌林子里。
它嘴里咬着一根刚刚从树干上咬下的藤蔓。
挣扎着朝着叶舟游过来。
一直来到离两人最近的地方, 放下藤蔓, 低下了头颅。
整个头颅几乎埋进了云里, 但是腹部是翻卷出来，露出最脆弱的部分。
这是臣服。
裴寂收回剑，回头看向萧朔月：“你讨厌蛇么？”
萧朔月实话实说：“还行。”
两人对话间。
藤蔓宛如活了一般，绕着它的脑袋之下，缠绕了一圈。
像是坐骑身上的缰绳。
自己给自己绑绳子。
动作麻利，臣服的很有规划。
萧朔月：“它看着以前当过坐骑。”
裴寂的思维在另一次元：“训练过，应该会很稳当。”
萧朔月被自家队长带跑了：“也是。”
裴寂先一步踏上巨蛇，来到蛇胆的位置，一道剑光亮起。
蛇腹出现了一道不大的伤口，有胆汁从里面溢出来。
巨蛇浑身抖了抖，但是仍旧将头颅埋在云里，不敢挣扎。
有胆汁顺着伤口，滴落下来。
裴寂取好一瓶，来到萧朔月面前，将瓶子往她面前一递。
萧朔月接过饮料瓶大小的密封罐，正准备放包里收起来。
裴寂：“喝了。”
萧朔月全身僵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仇什么怨！
但是冷静下来，裴寂追了八百里路，左手分家，就是为了蛇胆。
肯定对身体无害，可能还有些益处。
比如心脏？
不过蛇胆在地球，也是药用的。
萧朔月心理上不排斥，只是生理上有些应激反应。
她想到这，僵硬的打开罐子，扑面而来的味道并不腥，甚至混着草木的味道。
但是浓稠的像是石油一样的胆汁，最少500ML……
萧朔月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手有些发软。
身上迸发出的战意，甚至超过那夜小棺材被偷。
然后她眼一闭，头一仰。
咕咚咕咚，几大口灌进了胃里。
罐子见底，萧朔月的恶心感已经从脚尖，重新顺着神经漫回了鼻腔和胃。
她有些干呕，刚张开嘴，一颗梅子投了进来。
酸意一下子让萧朔月缓了过来。
裴寂伸手从兜里掏啊掏啊，掌心翻出来的时候，一颗棒棒糖，一小包麻辣牛肉干。
萧朔月啃着麻辣牛肉干，更觉得队长是带自己旅游来了。
旅游二人小组交通工具从叶舟，升级为巨蛇。
在巨蛇脑袋坐稳之后。
裴寂稍稍一踏脚，巨蛇开始朝着中心的方向游走。
路上，蛇身的血迹被草叶擦掉后，渐渐漏出它本来的样子。
萧朔月这才发现，它靠近蛇头的位置，两侧有两个旧伤口，已经长出了略小的鳞片。
旧伤口有着椭圆形的轮廓。
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她下意识想起了之前在木屋里，看到的书。
最后一页：三头蛇缠绕着水晶。
两人进入森林后。
几乎是沉默了一路。
主要确实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
萧朔月就挪动着，朝着裴寂挨着坐：“队长。”
裴寂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嗯？”
萧朔月：“队长，你说这条蛇的伤疤这么别致，以前有没有可能不止一个脑袋？”
这样自己就能从这个话题切入。
聊聊自己看到的图鉴，延伸到树屋废船，后面就好聊了。
前夜的绞肉机，自己战斗翼的惨败试飞……
“三个。”
萧朔月回过神来：“嗯？”
裴寂语气十分自然：“它以前有三个脑袋。”
“那另外的两个？”
“应该是我砍了。”
之所以是应该。
裴寂解释自己并没有记忆，但是这条蛇身上留着他的印记。
至于是迷失前探域留的，还是迷失后误入这里留下的？
为什么要留下印记？
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萧朔月听明白了。
她侧过头看向自家队长：“所以队长你一失踪就是两天，是因为突然发现印记，追踪过来查探线索？”
裴寂：“不全是。”
他的确是追踪印记而来，不过失踪一两天，不是为了查探线索。
而是为了蛇胆。
蛇胆能提高人类对毒素的抗性。
他知道，失忆前的自己留下了印记，肯定是留下了什么，希望自己再拿回去。
但那是失忆前的自己。
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留下什么，都不太重要。
有了巨蛇的加入。
二人组的旅游，从野外徒步变成景区游览。
所有荆棘、藤蔓、巨蛇、诡花……都提前百米纷纷避让，很多风景优美的地方，巨蛇甚至会主动的放缓速度。
上半夜，他们在果林间摘果子。
这里的果子自然不敢入口。
萧朔月采的果子体型小，会发光、造型别致、或者外壳坚固。
可以拿回家当装饰品。
下半夜，在花海里徜徉。
萧朔月闻着花香，干脆往后一躺。
无数奇幻的花朵在眼前飘过。
有些昏昏欲睡。
裴寂看了一眼身侧人闭上了眼睛小憩，收回视线，落在不断倒退的云上花海上。
许云溪推荐的旅游地方。
是不错。
这边，二人组旅途，队长裴寂对景点给予了肯定。
那边，许云溪带队地域模式。
上午刚进入就遇到了夺命杂草，缠着废船几乎把船体拽翻。
还好钢羽最不缺火器，一轮喷□□过后，杂草才将废船吐了出来。
中午，全队被荆棘甩着的木刺雨洗礼，人受伤两个，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设备损坏不少。
下午，他们刚等待捕猎的藤蔓离开自己的身侧，一回头就被困在了树根织的牢笼里。
晚上，众人精疲力尽，林子中的危险翻倍。
许云溪和队内两个S级还好，续航相对较久，注意力比较集中。
护着众人，趴在甲板上，屏蔽了所有体温、呼吸、心跳……硬生生的在巨蛇眼皮底子下躲了起来。
结果巨蛇消失在前方的林子里。
一转头，队员不是被树上的果子张开牙齿咬住了肩膀，就是被突然长进船的花苞吞进了一只脚腕。
许云溪：“……”
她左手捞一个，右手拽一个。
这也不怪他们。
这次“旅游本”，跟她组队的九个人，只有三个是战斗力是拔尖的。
剩下要么就是有特色，比如柳丝丝。
要么就是有亲和力会玩的，娱乐活动信手拈来，比如须臾。
甚至有一个，是全队颜值最高的。
被拉来增加队内形象……
可惜引路人没有多看过一眼。
萧朔月在空气净化器上看的时间，都比看队草多。
许云溪有些惆怅。
夜才入一半。
***
花海之后是一片红树林。
裴寂说，那是植物园最中心的区域。
萧朔月坐在蛇头上，看向远方。
说是林子，其实并不准确。
它似乎只有一棵树。
像是地球的榕树一般，树干从树枝上垂下，树枝和树枝相连。
但是又的确称得上是林子。
星空之下，千百根树干垂入云，高矮不一，粗细不同。
血色叶子一团压着一团，树冠一朵盖着一朵，从地面仿佛一直蔓延到天际。
远远看去，仿佛是夜里燃烧的火烧云。
红树林应该很可怕。
起码云上世界一霸的巨蛇是这么认为。
巨蛇在离红树林很远的地方，就开始颤抖。
要不是迫于裴寂的威压，它估计已经扭头就跑。
但是裴寂的威压，只是让巨蛇到达了花海的边缘，再往前，它已经跨越不过去了。
整个蛇身僵直，将自己埋在云里。
颤抖从肌肉而来，带动着鳞片开合，震起一层层花粉。
裴寂敛着眸，低头看着巨蛇，背后的剑轻轻滑开半寸。
自家队长杀蛇。
不用三秒。
阻止是来不及了。
考虑到回程还需要交通工具蛇。
萧朔月干脆一把菜刀抡了出去，重重的劈上最前面的白色花朵上。
裴寂抬起头来。
“咔哒。”
花朵连着一截花茎，从花株上飘下，落在云海里。
白花似莲花，但是只有两层花瓣。
花朵有十平方左右，像一艘小船。
萧朔月一跃落在花朵中央，抬着头喊他：“队长。”
裴寂背后的剑入鞘，他犹豫了一瞬，跟着跃入了花朵中。
他看向红树林。
里面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