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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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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下, 超脱轮回的仙妖鬼神,皆不可干涉人间因果,因为三界之中, 唯人的意志最高, 种恩还恩,种仇还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因果如此。

人的意志是编织尘网的丝线, 哪怕是扭动一根,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即便是仙神也承担不起这种业果。

而且被仙神强行扭转命线,对凡人来说也未必是福报, 比如说喻宵梨生那世,按照正常的命线来说, 他会输, 但不一定会死, 纵然会死, 也不一定是孽。

从他后世可以自悟成仙来看, 也许他灵魂中本身就带着灵性,只是需要轮回历练圆满。

那一世如果他为了天下放弃荣誉、尊严、执妄, 主动认输的话,本身就是一种意念的通达, 就算当世无法成仙,只消轮回几世, 也能从尘网中超脱出来。

就是因为龙奚的干涉, 给他灵魂中强加了一段孽因, 以至于他之后的每一世,都要经历这世间最深重的苦难。

喻青崖很怀疑,师尊最后之所以会成为杀戮道的煞神,就是在轮回中积攒了太多戾气,没准他最初的本灵,是像师祖一样的善缘之神呢。

所以喻青崖虽然答应了扈庸照顾他女儿,却不能直接出手,比如突然给她五百年功力,让她砍了狗皇帝什么的。

命运不可拨弄,但是有空子可钻,他需要寻找一个空子。

喻青崖一眨不眨地盯着扈乔逃亡的轨迹,终于,在她行至山崖的时候,机会来了。

抬手一招,山崖上一颗石头叽里咕噜地滚下去,正好别停了扈乔的马车,杀手因为这个变故刀刃砍偏,而扈乔在绝望之下,一跃跳下山崖。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弱女子有可能在万丈悬崖上跳下去而不死吗?

有可能啊,那为什么不可能。

喻青崖看着山间纵横交错的枝丫,和山下蜿蜒的河流,伸出手。

然而还不待他动手,已经有一个人先一步动手了,扈乔的身体掉下去后,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轨迹避过致命的山石树木,然后安然无恙地掉进水里。

天道:……

很好,一点不勉强,我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就当我瞎了吧。

喻青崖收回手指,目光直直地投向那个突然蹦出来的施术之人,正是沉冤谷元谷主的弟子,被元谷主派来盯着他的。

喻青崖对元谷主对他的芥蒂完全表示理解,派弟子跟着他也很理解,但这小子真是太有毅力了吧,一跟二十年!

因为这个狗皮膏药,他有时想和师尊亲热一下都不行,靠!

咸池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想装作路过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好巧啊,魔君大人也在这里。”

经过这几年,外界对喻青崖的称呼,已经完全变成了魔君,轻笑一下:“我在这里不奇怪啊,倒是元谷主的高徒在这里干什么?”

咸池一本正经道:“路过。”

呵,跑荒郊野岭来路过,这话骗鬼去吧。

喻青崖猜,这小子估计跟了他一路,见他迟迟不出手,还以为他要袖手旁观,最终没忍住出手相救。

然后这一出手,将二十年的伪装大业暴露,被他抓了一个现行。

喻青崖也不准备继续为难这个老实人,只是笑道:“仙人不能随意干涉凡间因果,仙友也不怕受到牵连吗?”

咸池看了他一眼,淡定道:“不劳魔君挂念。”

说完转身消失在原地。

喻青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微笑道:“师尊,你说他是真走了吗?”

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他肩膀上:“不知道。”

喻青崖的注意力顿时转回来,将乌鸦从肩膀上薅下来,捧在手心:“师尊,你怎么又变成鸟了!”

小乌鸦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掌心,没有说话。

哼,他高兴。

喻青崖顿时将小乌鸦放在脸上使劲蹭,变成鸟他也喜欢,嘿嘿。

小乌鸦熟练地伸出翅膀挡住他的脸,经过这二十年,喻宵越来越觉得,他可能不是喻青崖的师尊,喻青崖才是他的正牌祖宗。

另一边,咸池飞快离开,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气息,立刻停下脚步,单膝跪地——

“师尊,弟子办事不力……”

元不尘挥手止住他,不耐烦道:“行了,我就知道什么也指望不上你。”

咸池愣在原地,抬头惶然地看向他,元不尘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上前一步,看向他来时的方向。

这二十年里,元不尘一直派人盯着喻青崖,结果这个邪魔收拢的人越来越多,居然没有一点发狂的迹象。

不仅是他,就连他的手下,也全都恢复了正常。

如今,全天下的魔差不多都被他收入了麾下,唯他马首是瞻,万应神宫的力量,已经让整个天庭侧目。

元不尘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没有人注意,咸池默默起身。

他看向元不尘的背影,脑海里不由回想起这些年亲眼见的,喻青崖和他师尊的点点滴滴。

喻青崖可以肆意地跟自己的师尊撒娇,可以没大没小地捉弄自己的师尊,可以快活地走在自己师尊的前面,玩够后再跑回来找师尊撒娇,要东要西。

他如此放肆,是因为他的师尊总跟在他的身后,眼神从没离开过片刻。

所以他不管什么时候回头,都能在原地找到师尊。

咸池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今天已经做出了一件出格的事,再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于是壮着胆子上前道:“师尊,也许那魔君,确实有约束群魔的本事,若是它们从此不作乱,师尊也可以轻松一点,如今到了凡间……”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元不尘冷冷的眼神就瞥过来,咸池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咸池立刻低下头去,他刚刚竟然大逆不道地想,能不能和师尊也在凡间游玩一次,就一次也好,他会记一辈子,但是果然,是痴心妄想吧。

然而出乎意料,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师尊发怒,咸池有些疑惑地抬头。

元不尘正沉默地看着他,神色莫名其妙地缓和下来,咸池被他看的心怦怦跳。

一直沉默着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吧?”

咸池愣愣地看着他:“师尊,我不记得,我以前从来没有……”

“没关系。”

元不尘毫不犹豫的再次打断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你有什么愿望吗,我都可以满足你。”

咸池大概从没想过如此梦幻时刻,他瞪大眼睛,突然不羡慕喻青崖了。

师尊对他也很好,不是吗?

……

扈乔捧着自己的长发。

她有一头美极了的长发,逶迤如云,一直垂到脚踝。

曾经她会躺在母亲怀里,任母亲给她梳漂亮的发髻。

父亲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说她太娇气,哪像大将军的女儿,但每次都会给她带一大堆漂亮的首饰。

就连乌启,也很喜欢她的一头长发,经常将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发梢。

扈乔回忆过去,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然而现在,这些已经于她没有任何意义。

抬手挥刀,一刀斩断。

从外面找食回来的仇老大一行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仇老大还以为她想不开要自尽,连忙丢下猎物大吼:“别别别!”

跑到跟前才发现扈乔只是割了个头发,虚惊一场,不由大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扈乔凌乱散落在肩头的碎发,仇老大又大呼可惜:“怎么割了!多好看的头发啊!”

扈乔扯下一根编好的草绳,将割下的头发捆起来,温柔地对他笑道:“我夫君找不到我的尸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派人搜捕我,他权大势大,我惹不起他,只能躲着。”

“你们几个男人,带着我一个女人,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准备扮成男子,混在你们其间,我看你们的头发,一个个好像都挺短的,我的这头长发未免太引人注目,所以就动手割掉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们一群流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盐十天半月的添不上一口,连长肉的营养都没有,又哪里有多出来的营养长头发,所以一群人的头发又黄又糙,有几个稀疏的都抓不住。

相比之下,扈乔这一头温柔富贵乡里养出来的乌黑厚重的长发,确实太引人注目了。

仇老大憨笑着看向她:“你的心可真细,不像我们,哈哈哈~”

扈乔腼腆一笑,将捆好的头发递给他:“我身上的钱财,都在被我夫君追杀的途中丢失了,还好,如今还剩下这捆头发可以卖。”

“京中贵妇多喜欢假发髻妆点,这捆头发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仇大哥,你明天差一个机灵的兄弟,到首饰行卖了它,应该可以换好些银钱,供我们暂用。”

仇老大的脸颊顿时爆红,猛地起身拒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女人卖头发的钱呢!”

扈乔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仇大哥,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仇老大天生暴脾气,但不知为什么,一见扈乔温温柔柔地说话,就没主意了,又老实的坐回去,狗熊似的身躯缩成一团。

扈乔缓缓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仇大哥得到西羌太守的赏识,西羌太守世代勋贵,骨子里还是有些世家子的习性,对下民颇为矜傲。”

“所以仇大哥,你不能就这么去见他,要好好收拾一下,我还要教你一些常识,让他以为你是落魄的世家后裔。”

“我之前曾听说过,有一个仇姓世族迁往过涿州附近,这么多年,他们很多脉都落魄了,族谱已不可考,仇大哥,不管是不是很真的,你都要对别人说,你是这一脉的后人。”

“不要小看这种捕风捉影的关系,在士族中,这种关系非常重要,只要你身上沾一点世家的血脉,别人就会看你与庶民不同,会让你更容易得到尊重和赏识。”

仇老大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听人劝,吃饱饭,乔姑娘可比他知道的东西多多了,听她的总没问题,于是用力点头。

扈乔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她姓扈,这个姓一出,她是谁也就不是秘密了。

所以扈乔截取名字中的“乔”,和为救她而死的那位宫女名字中的“英”,捏了个新名,就叫乔英。

她又看向仇老大:“仇大哥,如此一来,你也不能只是老大老大的叫了,得给你取个正式的名字,既然你是我的恩公,我就叫你仇恩好吗?”

仇老大嘿嘿傻笑,想不到快奔三的人了,还能有姑娘给他取个新名,仇恩,仇恩,可太好听了!

立刻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好!好!你们都听见了吗,以后都管我叫仇恩!”

扈乔被他憨傻的模样逗的掩唇一笑,随后心中一惊。

血海深仇未报,爹娘尸骨未寒,她怎么能真的开怀笑起来呢?

原来纵然是尸山血海的仇恨,活着的人,也可以如此轻易的因为一点开怀的小事忘记吗?

一点点收敛嘴角,但是她不能忘记仇恨的滋味!她不能忘记!

回想着自己还未出阁时的一切,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得那么弱小。

她的父亲是乾纲独断的大将军,而她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或许她学的比乌启还好,因为乌启只看见大将军高高在上,一言而决的权势,没有看过他在府中,是如何彻夜不寐,焦头烂额。

这个国家仿佛受到了诅咒,从二十年前起,就不停地发生大小灾变,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成为像仇大哥一样的流民,他们失去土地后,或是揭竿而起,或是卖身世家为奴,成为世家的私兵。

这两种信号都不是一种好信号,皇帝在失去他的权威,有无数豺狼窥视在侧,作为最凶狠的那只豺狼,他父亲反而是无害的,因为他从没想过篡权夺位。

然而现在乌启迫不及待地铲除了她的父亲,再没有一只恶狼为他撕咬,与他交好的那些饿狼,还会如此乖顺吗?

她的父亲曾想过拯救这种危局,但是钱粮土地不会凭空长出来,世家勋贵不会白白放弃自己的权势,连她父亲都只能挣得头破血流,他乌启凭什么?凭他会利用女人?凭他会利用人心?凭他会玩弄权术吗?

她倒要看看,乌启这个完完全全的窝囊废,如何与其它豺狼玩!

扈乔隐约有一种预感,一场不可预估的风暴即将来临了,在这场风暴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只有兵马权势才能在乱流中保全自己。

然而她只是一个世俗不容的弱女子,所以要比别人更加用心。

她看向现在唯一的依仗,就从他开始吧,她第一个目标,就是至少将这个人插进西羌太守的军中。

不过还不等她立志,肚子就一阵乱叫,扈乔的脸顿时红了。

逃亡这几天还没正经吃过几口饭,好饿……

仇老大一听,顿时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死狗拖进来,抽出刀就要收拾。

扈乔第一次看这种血腥场面,不由捂住嘴:“这狗哪里来的!”

“啊,这是我偷……”

仇老大刚出口一个字,立刻改口道:“这是我为求自保,不得不打死的,我好好走在路上,它冲过来就咬我,那我能干吗,所以一棒子把它打死了,死都死了,正好吃肉,你看你瘦的,多吃点肉给你补补!狗肉补着呢!”

扈乔:……

至少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仅有勇,还有谋,还不要脸,可造之材……

……

曾经繁荣无比的万应神庙,如今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屋顶上的木头都被附近的人拆走垒猪圈了。

一只黑乌鸦,抖搂翅膀,落在漏洞的房顶上,漆黑的羽毛和夜色融为一体,在它的头顶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

飘散的肉香顺着破洞飘出来,两只鸟一起看着下面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人。

“虎父无犬女啊,这位扈姑娘好像比我想象的厉害,她也许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黑乌鸦点点头,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就是它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小破鸟要站它头顶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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