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凌岚转身上马,便策马扬鞭而去。江亭月手中攥着箭,挪开目光,而抬眼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禁勾唇一笑,便要朝着校场外去。
只是还不过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句殿下。她任是不想理会,却还是无奈于身旁朗清的一声殿下。
江亭月转过身,原来竟然是晋逐风,明希云还有笑得甜甜的明希安。她低头朝明希安微微一笑,便拱手朝明希风道:“二皇兄。”
明希安唤了一句三皇兄,声音带着孩童未消的稚气,不禁让江亭月想起当年一直想要吃到的小布丁,那样的冰凉香甜。可惜她直到举起那把枪,也没有吃到一个完整的。
明希云冷哼了一声,松开了牵着明希安的手,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道:“你今日还是不长进!还要凌岚帮你作弊,不觉得丢脸么?”
江亭月抿唇,没想到她这个二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针对她啊。她低头叹息,摇头,露出委屈的表情道:“二皇兄,实在是我不通骑射,如何便是要怪我呢?”
“呵……不怪你?丢尽了我们皇家的脸面,还不怪你!”
像是气急了,明希云忽然一把推开了江亭月,她顺从的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朗清焦急地唤着殿下,然后一把扶住了她。
或是瞧这样的场景不过激烈,晋逐风笑着摇头,接着打开了纸扇抵了抵额头道:“二殿下,我瞧着分明就是三殿下自己怕受累……”
“哼……”明希云又冷笑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明希安道:“希安,日后不许和这个病秧子一道,省的你也变得这样无能!”
“二皇兄……三皇兄……”
明希安倒是一脸懵,他转头瞧着明希云,又转头望着江亭月,却想不明白到底要站在哪一边,只能唤着两个皇兄。
江亭月站稳了身子,抽回了手,朝明希风拱手道:“二皇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并非我丢了颜面,而是我于骑射实在无缘。二皇兄闹也闹够了,我便先告辞了。”
江亭月这还没有转身,晋逐风便伸手拦住了她的退路,轻笑道:“呦,三殿下,这是生气了?”
江亭月抿唇一笑,伸手按下了晋逐风的纸扇,不禁叹息这种放学别走的既视感,让她很是无奈啊。
但是她也不是什么任由欺负的,抬眼瞧着晋逐风道:“晋公子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么?”
晋逐风皱了皱眉,撇了一眼明希云,便接话问:“什么话?”
江亭月哼笑一声,便抬眼瞧了一眼明希云和晋逐风道:“常与同好争高下,不共傻瓜论短长。”
说罢,她便转身快步要离开。没想到那两个人倒是反应快,才三步,她便被晋逐风一把拉住了手腕。
只是她没有想到,不知谁的手此刻竟然在她的背后不轻不重地助力。她一步没有稳住,便朝明希云扑了过去。
江亭月只感觉到她被明希云揪着头发,她挣脱不开。而一闪而过,她看见凌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正与晋逐风理论。明希安在不远处哇哇哇的哭喊着皇兄不要打了。
江亭月只觉得膝盖上一阵火辣,只怕是又经磋磨破了皮。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收回已经伸到明希云腰间的手,双腿一蹬,两眼一翻便昏厥过去。
果然,装晕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她这一晕便晕回了寝宫。明希云怕此事被被人撞破,便亲自和晋逐风送了她回来,并解释是日头太晒中了暑气。也省的她多费口舌,或是被人捅破此事到皇帝面前,便又添了一桩麻烦事。
而江亭月此刻已经匆匆用尽了晚膳,换了一身素衣便带着一干人等去了主殿。届时郎太后正在焚香,见到江亭月不禁勾唇笑道:“夷儿来了。”
江亭月先跪在席子上行跪拜礼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郎太后嗯了一声,便朝左右挥了挥手,他们便都知趣退下了。郎太后转头瞟了江亭月一眼,便笑出了声道:“今日被你父皇罚了?”
江亭月点头,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郎太后身边。郎太后执她的手入泡着莲花水中盥洗,接着便伸手在她周身撒了点水。
江亭月听话转了一个圈,接着便被带着进侧殿,殿中已经装饰成一个小佛堂,一个菩萨正端坐莲花台上。
江亭月被塞了一个木鱼和一串佛珠便跟着郎太后跪在蒲团上,听着郎太后念着经。
江亭月低头瞧了一眼刻着卿字的佛珠,又抬眼瞧着那尊菩萨,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这里的语言文字信仰和家乡相似。但是她还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她低下左手捻着串珠,一颗一颗循环,嘴中默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等到郎太后唤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双腿已经麻木,便朝郎太后撒娇道:“皇祖母,孙儿腿麻了。”
郎太后轻轻一笑,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着她的脑袋,不禁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教你小心小心,你非得在你那个皇叔面前露出小聪明。这些,你都活该受着。佛珠记得好好收着,这是你的。”
江亭月双手拽着郎太后的衣袖,即时撒娇认错,毕竟这人嘛,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露出女子的娇气,不禁道:“孙儿知晓了。皇祖母,孙儿只是看不惯,孙儿知错了。”
郎太后也只能作罢,伸手拉了她起来,到软榻上坐着,便提醒道:“日后要小心,莫要粗心大意了。祖母也不逼你礼佛,日后你便带着书具来作业,这样可好?”
江亭月嘿嘿一笑,便朝郎太后靠过去,蹭了蹭她的肩膀道:“果然还是皇祖母最疼孙儿。”
与郎太后又多话了几句家常叮嘱,便在郎太后的寝殿之中沐浴完了,才被几个嬷嬷带着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她推门而入,绕过了屏风,便看见朗清在铺床理被。
江亭月咳嗽一声,便走过去坐到铜镜面前拆发绳道:“朗清,过来替我梳梳头。刚刚在祖母那里沐浴,头发还没来得及干呢。”
朗清低头来的江亭月的身后,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木梳,替她理着一缕一缕的头发,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将她的长发梳顺。
江亭月端正坐着,铜镜倒影出两个人的影子。虽然显现出来的,并不是十分清晰,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都如她所想。
她淡漠扫了一眼铜镜里的朗清,抬手拿起一条红色的发带向后面递过去,另一只手乖巧放在腿上,眉目之间仍是一片冰冷:“用这个,替我梳好。”
朗清抬眼瞧了一眼,便低着头双手接了过来,慢慢拢着她的长发,用这红色发带一圈一圈地固定,然后十指温柔系了一个好看的结。
待到朗清梳好发,便要跪下。江亭月伸手扶住了他的手,侧过身子,望着他慢慢露出一个带着温柔的笑:“男儿膝下有黄金。”
“朗清,今日在校场,凌公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亭月收回了手,站起身来,伸手褪掉了外衫便抬脚朝着床榻上去了。朗清将外衫叠好,双手托着放到桌上,便疾步过去要跪下替她脱靴,只是还没有跪下便听见她道:“蹲着,不必跪。”
朗清只好蹲着替她温柔脱靴,一只手托着她的脚,一只手扶着她的黑色靴子,慢慢回答:“殿下,就在殿下转身和二殿下他们交谈之时。”
江亭月点头,便伸手解了腰带,褪掉了衣裳,只留下一件白色的里衣便倒在床上。
她一只手捞了被子,盖上了胸部到大腿的位置,便侧躺着道:“只留这里的灯吧。把我的书拿了来,我还要背书。”
朗清将靴子放好,便走到桌边去拿书,又拿了一盏灯放到江亭月的床榻桌上,接着便双手将书递给她。
江亭月似乎有些困倦了,她懒懒散散的摆了摆手,又伸手拽住了朗清的手,语气之中尽是娇态:“朗清,你可识字?若是识字,便念于我听。我今日在祖母那里,念了好久的经文,现下好生疲倦。”
朗清抬起头来,便只见得江亭月半眯着眼,一只手白皙小巧,正紧紧拉着他。他只是无奈,便只能软着调子唤:“殿下……殿下放开,朗清念便是了。”
江亭月胡乱点头,便松开了手,转而去抱住了被子。她努嘴,勉强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望着还愣着的朗清,迷迷糊糊道:“怎么还不念?坐着念吧,无妨的。”
说完她又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嘟囔囔道:“不然明日我怕是又要受罚了……”
“微子篇,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硕大的宫殿里响起少年软糯的嗓音,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温温柔柔将那本剩下不多的《论语》读完。
朗清也不记得他读了多久,只是觉得嗓子有些干,喉咙有些疼,便将书放在床榻边上,自己站起身来去倒了杯茶来润润嗓子。
他喝罢了茶水,便又走到床榻边上,盘腿坐到地上,拿起那本《论语》又开始读起来。
也不知道读了多久,朗清才放下手中的书,十分仔细地将它抚平,放到桌上去。他转头望着已经睡熟了的江亭月,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在微弱的烛火光芒里,那样的笑容,像极了星稀时候,终于等到了的那一轮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