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德拿起一旁茶杯，他规矩重，确切来说用的还是老式传统的青花瓷茶碗，拎起盖子撇了撇上面的茶沫，一股甘甜的香气在房间四溢。
沈汐洁不辨喜怒，“您还有事吗？”
“离开阿琛，水上乐园这个项目云舟依旧会和沈氏合作，另外你弟弟新出的方案，我们这边将额外注资五个亿。”
呵，好大的手笔！
沈汐洁突然心平气和，从愤怒到近乎冷静，前后不过半分钟。
给人错觉的恬静下，淡声道：“我很好奇自己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傅家花重金换我离开？”
不等傅承德开口，她像做数据分析一般，桩桩件件罗列的彻底，“如果是沈氏，通过这次的融资您应该看得出来，没有云舟依旧可以风生水起，再加上我哥醒了……”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狡黠和精明，目光锋利道：“祁阿姨和祁叔叔是不在了，但当年在江城的人脉和底子尤在，您觉得我会因为这五个亿，让自己和整个沈氏处于被动？”
“还是您觉得，阿琛还没五个亿值钱？”
直到这一刻，沈汐洁终于意识到家人给的底气，恋爱是一回事，和一个人组成家庭是另外一回事。
她和傅景琛在一起，拥有孩子，建成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却还是挡不住因为某些血缘上的特殊关系，来应付一些不想见的人和事。
傅承德漆黑的瞳仁紧盯着她，没有显现怒意，却像黑云压城，压抑到极致。
沈汐洁不怕得罪傅承德，没了沈氏做顾虑，她没必要在这装什么二十四孝好儿媳。
“楚家产业濒临淘汰，又出了几次重大商业事故，您费尽心力扶楚悦，是在挑战自己财力的厚度，还是我和阿琛的感情？”
“他跟你在一起，注定会受伤。”傅承德把话接过来，抬眼看向沈汐洁，“你当年一走就是七年，有没有管过阿琛的死活？楚悦性格上比你贴心，更知道怎么当好一个妻子。”
沈汐洁现在理智到近乎冷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喜欢的人怎么对我都无所谓，我讨厌的人靠近一寸都受不了，您没有资格替他做回复。”
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她没必要花力气跟傅承德解释。
沈汐洁看了身边那么多例子，放下身段去讨好婆家人，最后只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个恶人。
恭敬有礼，也要看对方配不配。
傅承德说：“你很自信，也很自以为是。”
他从抽屉里再拿出了两张纸，白纸黑字，第一行还标着林城中心医院的字样。
是报告单。
“悦悦怀孕了。”
沈汐洁再听不出言外之意，那也算白活了二十六年。
她盯着傅承德，口吻极淡，淡到直接替他把接下来的词都说了，“阿琛的？”
“你不信？”
沈汐洁问：“几周？”
自从她回来后，他们每天近乎黏在一起，就这样楚悦还能怀上，怕是蚯蚓转世，雌雄同体，第五节和第六节完成交配。
“医生说两周了。”
沈汐洁前一秒的自信和这一刻形成鲜明反差比，她神色微僵，忽然记起那个晚上。
傅景琛突然出现在季宇的房间，然后——排山倒海的回忆像雪片般纷至沓来，像是打通了一直堵在心底的疑问。
难怪他那晚神色不太对，难怪她和他开玩笑说藏人时语气奇怪，还有，第二天匆匆去机场……
他们明明约定的是后一天，他突然提前行程，她却只以为是太想过来见他们。
纸张被吹进来的微风卷起，傅承德的手按住一角，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照片。
连拍截图，漆黑的夜，熟悉宽大的身影一身白色浴袍，楚悦身穿藕粉色衬衫，两人一前一后……
沈汐洁舌底有什么东西在口腔蔓延开来，带着酸楚与苦涩，她用吞咽的动作强制压下几度崩溃的情绪。
杀人诛心，原来傅承德的后手在这。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定勇敢，十年的认识，七年的蹉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这一刻，天忽然下起了雨。
她该信傅景琛吗？
男人高挺的鼻梁，墨色深邃的眸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清晰，沈汐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不能自己一个人在这想，会发疯。
再度起身时，傅承德没有叫住她，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听见楼上门合上的声音，傅珊珊正端着杯子喝茶，闻声放下手上的动作，迈步挡在面前。
沈汐洁眼前微暗，抬头时面无表情，“让开。”
傅珊珊仗着在自己地盘，嚣张更甚，“你以为自己还在铂悦路？被二哥睡了几次，还真把自己当傅家二少奶奶了？”
收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紧，早起风凉，她穿了件薄款针织衫，还好袖子够长，能挡住她暂时的窘迫。
沈汐洁神色淡漠，带着沉甸甸的锋利，“还想挨打就直说。”
傅珊珊霎时变脸，“你……”
“沈小姐。”
人影未至，声音先到，大门口走进一抹纤影，利落的短发垂在耳际，同样一身黑衣，和沈汐洁相比，眼底多了一抹戾气。
许颖闲庭信步走至她旁边，后面跟着紧随而来的管家，一脸焦急道：“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
沈汐洁鼻尖微酸，许颖的保护之意太浓，恨不得直接挡在她面前，冻住的心有顷刻消融。
越是这样，她越忍不住。
许颖是她住院时傅景琛找来的人，他说爱她，从少年时就开始，她一直深信不疑。
哪怕在这种时候，都是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在身边保护。
傅景琛曾说过，他们以后只有生离，没有死别，可楚悦肚子里的孩子像是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照出自己可笑的脸。
楚悦扯了扯傅珊珊的袖子，带着伪善的面具出来调停，“沈小姐别介意，珊珊就是性格冲，没什么坏心眼。”
舌灿莲花，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她忍让大度的模样，更衬的自己狼狈。
“我看你是眼瞎。”许颖毫无征兆开口，看着楚悦冷笑道：“为了钱有必要做到这种份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