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宴先让汀兰去小厨房安排。
自己走到君撷身边,“皇上。”
“嗯,”男人很是认真地将笔尖上的杂毛挑出来,周身戾气环绕,“锦儿放心,朕会给你个交代。”
玉般手指染上一抹黑,纪宴抽出手帕,拉过他手。
认真擦拭,“不过是几个不懂规矩的宫人,不值得皇上动气。”
“他们哪配。”君撷声音发沉。
纪宴觉出不对,正要抬头,下巴倏地被君撷捏在手里,被迫抬眼。
素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不知何时染上红,“为什么不跟朕说?”
纪宴愣住。
君撷呼吸加重,逼近一分,手下用力,“是怕朕护不了你?嗯?”
纪宴脑内灵光一闪,敏感多疑,偏执人格?
“皇……”
一个字,他恨不能掐死她。
纪宴连忙伸手掰他,艰难道:“君撷你清醒点,不是我不说,是我没来得及说啊。”
力道有所缓轻,散光的瞳孔也微有波动。
纪宴再加一把劲,“我看到你,哪还想得起别的,皇…君撷,阿撷,阿撷?”
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有记忆,纪宴多唤两声后,循循善诱道:“你先松开,好不好?很疼的……”
慢慢的,一点点的,他松开手。
桑公公赶紧搬凳子上前,“皇上您坐。”
纪宴摸摸巨疼的下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君撷。
他这时候格外脆弱,眼神空洞,气场全失,像个易碎的漂亮娃娃。
她对偏执人格不太了解,但他的表现似乎又不全是偏执。
至少不激发时,他非常正常,没有过分的敌意和病态的嫉妒。
不到一分钟,君撷恢复。
纪宴伸手,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皇上,手还没擦干净,臣妾再擦擦。”
君撷缓缓转头看她,目光很深。
半晌才道:“你不怕朕?”
纪宴擅自将他手拿过来,平静道:“自己夫君,有什么好怕的?”
君撷冷声,“怕朕失手杀你。”
纪宴笑,“臣妾好端端站着,皇上说什么胡话,更何况,臣妾相信皇上,不会如此。”
说完,放下他手,“时间不早,臣妾要去准备惊……”
‘喜‘字卡在喉咙,人已在他怀里。
“皇上?”
“朕再许你一特权,”他垂首把玩着她的柔荑,语气认真,“叫朕名字。”
“好的,阿撷。”
“……”
纪宴见他一副懵住的表情,忍俊不禁道:“皇上心情有没有好点?”
“没有,”君撷气笑,“那些杂碎还未清理,朕心里不爽。”
纪宴看向战战兢兢磕头求饶的宫人,“那皇上想怎么处理?”
“爱妃唤朕什么?”
“…阿撷。”
“不情不愿的,要给点教训,就让这几个,五马分尸吧。”君撷说的云淡风轻。
纪宴本来想劝,但是想起他的偏执,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一盏茶功夫,纪宴端着托盘来到正在画月亮的君撷身边。
“生辰快乐,吃长寿面。”
君撷猜到可能会是面,但没猜到会是一根长寿面,“你自己做的?”
纪宴递筷子,“对啊,面一定要自己擀的,才灵,快吃吧。”
君撷搁笔,拿筷,尝一口。
惊艳。
“味道不错。”
“对得起皇上的画不?”纪宴趴在桌上,撑着下巴问。
“朕赚了。”君撷挥手让众人退下。
纪宴揣摩出他的意思,主动问:“帝王生辰,怎的不合宫欢庆?”
“今天是朕母妃的忌日,朕有何心思过寿。”
君撷放下筷,陷入回忆,“朕已经记不清母妃的容貌,只记得她被嫔妃欺负,被宫人欺负,甚至被小孩子欺负。”
“朕痛恨她的懦弱,又贪恋她的温柔,其实,朕痛恨的是自己,是朕护不住她的温柔,让她早早撒手人寰。”
次日清晨。
纪宴起身看小厨房的饭菜,顺带问桑公公,“昨日既是皇上生辰,又是太后忌日,前朝后宫,怎么都没动静?”
桑公公吓一跳,左右看看,才提醒道:“太妃是先帝下令赐死,前朝那些文官死咬这事不放,圣上一气之下,干脆连自己生辰也不过。”
“其实,圣上也不想让太妃见到那些逼死她的凶手,免得脏那清净地儿。”
“昭仪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这事,圣上偏宠您,您身上的责任就越大。”
纪宴探问道:“桑公公好人做到底,皇上他的经历到底是怎样的,我什么都不记得,日后说错点什么,不好。”
桑公公犹豫许久,才和盘托出。
君撷,先帝最小的儿子,上面有十二位兄长。
母妃身份低微,又不得宠,所以幼年饱受欺凌。
十多岁才智显现,博得先帝关注。
兄长们瞧不惯,处处打压,后宫嫔妃怕他有权继承皇位,合力陷害他母妃,污蔑她与侍卫暗通款曲。
先帝大怒,下令腰斩。
行刑当日,君撷跪在养心殿外哭求,先帝却在殿内寻欢作乐。
君撷长了张妖孽脸,实际上非常禁欲。
此后一周,夜夜驾临长春宫。
却都与昨晚一样,只是聊画,从不越矩。
这时候,纪宴就知道,该加把火了。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
纪宴白天送汤陪聊,一到晚上就各种推脱身体不适,要早点休息。
欲擒故纵。
最后几天才让人尝点荤腥。
然后继续欲擒故纵。
不知不觉八月份已过十天。
后宫对纪宴的怨念,已经大到,溜个弯儿都全是柠檬香。
前朝更是百般弹劾,说她狐媚惑主,说她是个妖孽,甚至有人翻出她能降水的事,来证明她留不得。
莲花池。
纪宴丢两把鱼食儿的功夫,已经来七八位嫔妃,见过礼后。
开始找事儿。
“锦昭仪居然有闲心来喂鱼,不怕皇上找不到你,会生气吗?”
纪宴神色不变地丢食儿,“皇上找本宫又不找你,瞎操什么心。”
“……”
“惠姐姐也是担心娘娘失宠,娘娘别介意。”
纪宴说:“有这闲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皇上迷上你,本宫一天天很累的。”
“……”
噎完一个,再来一个,直到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耳边才得半刻清静。
真的是半刻。
因为,汀兰落水了。
纪宴没看清她是脚滑,还是有人使坏。
“哎呀,我们都不会凫水,汀兰可怎么办啊?”
“锦昭仪怎么出门就带汀兰一个丫头,这谁救得了?”
“快,去喊人,总不能让锦昭仪自个儿下……”
女人冷嘲热讽的话还噎在嘴里,纪宴已经跑到汀兰落水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莲花池的水,比她想象的要深。
汀兰的位置她还没看到,脑海里就涌进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是上一次原主落水的记忆。
纪宴受不住地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但那记忆还在闪,不停地闪同一个画面。
纪宴抬手使劲锤头,勉强好点,再一个猛子扎下去。
汀兰缺氧过多,导致昏迷,沉入淤泥里,纪宴费番力气才把她托上去。
伏在岸边,吸几口新鲜空气,又回身顺着记忆去找原主藏在池内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