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驾到!”
尖细嘹亮的声音打破浣衣局清晨的平静。
管事姑姑匆忙带着众人跪迎,“叩见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坐着步辇而来的淑妃,华服玉颜,尊贵万千,衬的其他嫔妃暗淡无光。
“这是哪个贱婢洗的衣服?!”
待到步辇落地,一花枝招展的女人夺过宫女手里的破烂,用力扔到姑姑脸上。
那是一件晋封或盛宴时才能穿的正装。
如今已然裂开几道口,成为废物。
事情的严重程度,让姑姑眉头紧锁,“敢问才人,这是何时送来的?”
“前天,贵妃娘娘亲自带人送来的,”才人扫视一圈,傲慢道,“纪宴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跪迎?惹这么大事,还想躲不成?”
来者特别不善。
姑姑正想着如何拖延时间,好等王爷过来。
后方就传来一道慵慵懒懒的女声,“才人是要给本宫请安吗?这么着急。”
如此嚣张的姿态,惹得众人齐刷刷往发声地看。
纪宴一袭素白纱裙,墨发半挽半放,慢步踏着晨曦而来。
才人微微一怔,总觉得她好像变漂亮了,连带着通身气质都在往高雅走。
淑妃显然也瞧出不对劲,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才人顷刻回神,眼里闪过痛色。
嘴上却满是恶毒:“你倒是真瞧得起自己,一个小小婕妤,也好敢在淑妃面前自称本宫。”
“怨不得落梅居那俩小丫头被活活打死,连乱葬岗都去不得,只能喂狗!”
纪宴站在涮洗池边玩水,眉眼垂着看不清神色。
只听她轻飘飘问:“说完了?”
才人心里莫名有些怂,但想到家族兴衰,只能强撑道:“这才哪到哪,自打锦婕妤入宫,那可真是趣事不断。”
“落水、惑君、下毒,桩桩件件都让我们大开眼界,如今竟敢胆大到撕毁我晋封时的礼服!”
“真不知道纪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哦,我忘了,锦婕妤从小丧母,当真应了那句,有娘生,没娘养。”
“怪不得十七八还大字不识几个,粗鲁莽撞,亏得纪老爷年轻时还是南凤数一数二的风流书生。”
“哎呀。”
才人仿佛发现什么秘密似的,惊讶掩唇,“该不会外界传闻是真的吧?”
“你不是纪老爷的女儿,而是你那个水性杨花的母亲在外怀的野种。”
面对涉及家人的羞辱谩骂,纪宴依旧神色淡然地玩水。
仿佛全然没听见。
直到对方忍受不住唱独角戏的寂寞,歇口,她才抬头。
黑白分明的杏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光,“我当淑妃娘娘多高明的计策,原来就是请个跳梁小丑演戏。”
“说实话,搁以往,我那粗鲁莽撞的性子上来,真可能会动手揍她一顿,好让您拿个致命把柄。”
“但现在,托您那一巴掌的福,我沉稳多了。”
淑妃计谋落空,又被看穿,已然气结,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无辜样。
委实有些为难她,所以话说的僵硬。
“别拿你那龌蹉心思揣摩本宫,本宫只是带后宫姐妹来讨个公道。”
纪宴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两步,淡笑道:“淑妃娘娘想要公道,当然可以,可浣衣局的人还跪着呢。”
一招博人心。
淑妃再度失策,咬牙笑道:“本宫听两位妹妹说话,一时忘记,都起来吧。”
在宫人谢恩起身时,纪宴用意识问温尔,“君撷什么时候到?”
温尔说:“十分钟左右。”
纪宴开始实施计划,又上前两步,截在淑妃前开口。
面对面问才人,“才人说礼服是我洗坏的,可有证据?”
“贵妃命令,当天衣物只有你一人清洗,难不成你抗旨不遵?”才人说。
纪宴捏起衣物,前后左右看看,“那才人给我解释一下,什么东西能划的如此整齐?浣衣局的洗衣板可没这个本事。”
才人脸色微变,昨晚商议时,谁都没想到纪宴性情会如此大变。
所以礼服并未用石头划碎,而是直接用剪刀。
没听到回答,纪宴冷笑着将礼服扔她脸上,“才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啊,百密一疏。”
淑妃听出她的指桑骂槐,反击道:“锦婕妤倒打一耙的功夫不错,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你在送衣,或晾衣时,蓄意报复。”
纪宴转眸看她,黑亮的眼睛在晨光的照耀下,愈发夺目。
气势也愈发强大,“淑妃刚刚还教训我,不要用肮脏的心思揣摩他人,怎的,这么快就言行不一了?”
淑妃心思不深,被纪宴挫两三次,已经是极限。
如今自然暴露本性,狠拍扶手道:“纪宴!你少在这儿油嘴滑舌,礼服破损你当负全责,来人……”
纪宴打断她的话,笑问:“淑妃娘娘为排除异己,心思狠毒,手段残忍,这些事皇上知不知道?”
“我想皇上应该是知道的,不然皇上怎么宁愿宠幸新入宫的我和舒才人,而半点儿不记得艳冠后宫的淑妃呢?”
“也对,蛇蝎美人谁敢放在枕畔?说不定就会被咬死。”
“可惜淑妃娘娘一片深情,日盼夜盼,小厨房的火都没熄过,也等不来皇上。”
“也可怜我,日日夜夜都要陪王伴驾,辛苦得很呢。”
不紧不慢的语调,却字字句句都戳在淑妃的心肺上,直气得她失去理智。
大怒道:“快拉她出去,杖毙!杖毙!杖毙!”
穗儿劝不住,连忙给才人打眼色。
才人咬牙,从袖口掏出匕首,直刺纪宴脖颈!
这是第二套计划,下下策。
纪宴转身,匕首划过箭伤处,带出一串血迹。
才人显然是练过的,虽怀疑纪宴躲的太过诡异,像是提前知道一样。
但她心思未乱,飞速回身,直逼心脏!
纪宴腰肢灵活若蛇,仰身躲过之际,右手用力扭折她手腕。
匕首落地。
待她痛觉神经传到大脑,下意识想喊痛时,纪宴再一把将她按在水里。
杏眼里都是杀意,语气更是冷若玄冰,“骂人父母时,就该想到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才人眼口鼻均呛水,挣扎的厉害,但纪宴的手犹如钳子,分毫不动。
从入异世,她都表现的相当淡然沉稳,唯独这一次,气场全开,宛如修罗降世。
温尔这才想起她资料里,有这么一句话,“八岁丧母,寄人篱下,九岁丧父,备受欺凌。”
他不知道她刚刚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压下杀人的心思,步步算计,无一错失。
更不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能前后转换那么迅速。
像是一个……习惯戴面具的戏中人。
混乱中,一道尖声破空而来,“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