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附近有家夜市,一到晚上十分热闹。郁兰汀和盛菏没有特定地方要去,两个人悠闲散步,顺着叫卖声走过去。
长长一条街,小吃、衣物、饰品、娱乐,叫卖声与游人的聊天声交错在一起,站在这里,与友人说话的声音都要格外大一些。
但不得不说,路边摊小吃真的十分香,就连已经吃撑了的盛菏,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郁兰汀注意到了,稍稍侧头,靠近盛菏问:“有你想吃的吗?”
“没有没有。”盛菏第一反应是拒绝,“我刚才吃太多了。”
郁兰汀笑笑,没再多说什么。盛菏又问她:“我们要转什么?”
“随便转转,权当消食——小心。”郁兰汀忽然一把搂住盛菏的肩,把她往里面带,一辆自行车擦肩而过。
盛菏毫无防备,顺着力度跌入郁兰汀怀里。
夜晚的风清爽,郁兰汀身上本就沾染不多的酒味早就被吹散,留下的只剩隔着一层衣料所传来的体温,还有郁兰汀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呈一个保护状态,圈着她。
那辆在人群中缓慢前行的自行车已经骑远了,忽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盛菏的心跳加速。郁兰汀手上的力度松懈,将盛菏放出来,却依旧环着她:“你还好吗?”
好,不能再好了。
盛菏乖乖站直,红着脸点头。
她们所站的这里正好是两个摊位的交界处,灯光昏暗,但是看不清细节。
郁兰汀的那只手还没放下去,下一秒她又搭上另一手,双手把盛菏往里面带:“你站里面。”
盛菏小声应了声“好”,没想到郁兰汀环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再放下去。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这样接触过。盛菏常常都仗着自己小,故意往郁兰汀身边钻,看剧看到伤感处,是把头塞进郁兰汀怀里偷偷掉泪;解题一直解不出来,是撒娇打滚求帮忙。
有一次盛菏想求郁兰汀为她做什么事,郁兰汀借口自己要写作业,故意不理她,她就赖在郁兰汀的座位边上,半个身子都抱着对方大腿晃悠,郁兰汀垂下手摸摸她的头,像是摸小狗一样。
盛菏自然不干,哪有坑蒙拐骗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的道理。她大腿也不抱了,整个人蹦起来,直接往郁兰汀怀里硬钻。
郁兰汀笑着反抗,她就越起劲,最后成功坐在郁兰汀腿上,双手环着郁兰汀的脖子。
“求求你啦。”
十五六岁的少女早就开始发育,在学校里据说情书成打成打收,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坐在她腿上,离她这么近。
可是盛菏不仅没被扔下去,还被郁兰汀仔细护住。
“你怎么这样呀。”郁兰汀说,“像个小无赖。”
后来郁兰汀到底还是实现她心愿了,从小到大,这一招屡试不爽。
是谁说过来着,只有搭了肩膀,才算女朋友。
可是长大之后,反倒不敢再这样肆无忌惮。
郁兰汀带着盛菏又往前慢悠悠地蹭了一步,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忽然发出一声感慨:“很久没跟明明你一起散步了。”
盛菏刚从小时候的社死大胆场面里出来,听见这一句后,有点呆地下意识反驳:“哪有,我们暑假才见过面……”
“你的暑假都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郁兰汀把一缕遮到眼睛的头发拨回去,动作在盛菏眼里怎么看怎么温柔,“说起来我们也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的声音也温柔,近距离和盛菏说话时,盛菏甚至有种能感觉到她声音纹路的错觉。
可惜这中间不止一个月,还有错过的很多岁月。
“才一个月吗。”盛菏想到那几年的独自度过,就不自觉说起反话。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扫兴,郁兰汀却没有计较,她对待盛菏还是同从前一样充满耐心。
“刚才在酒店里,你问我是不是有话想对你说,我的回答是,有。”
盛菏原本在跟自己生着闷气,听了这话也不自觉偏头,等待郁兰汀的后文。
谁知郁兰汀钓鱼成功,引得鱼儿咬着钩在水里扑腾,她自己反倒不着急收网,悠悠闲闲把鱼竿一放,做别的事去了。
郁兰汀的目光擦着盛菏而过,捕捉到侧前方的摊位,忽的眼前一亮:“盛明明,那边有在卖什么东西!”
惊讶地跟发现什么宝藏似的。
盛菏明知道郁兰汀是在转移话题,却又不得不接招,苦着张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哪里?”
郁兰汀在同一时间抓起盛菏的手腕,牵着她往那边走。夜风凉爽,盛菏露在外边的手从指尖到手腕都清凉一片,郁兰汀的手一靠近,热意也随之而来。
“这边!”郁兰汀的声音雀跃,在这个时候,年龄似乎从她们两人身上倒流过来。
最后停在一家卖首饰的摊位上。
盛菏僵硬着那只手不敢乱动,郁兰汀好像是忘记了一般,连站定后在摊位上的一堆首饰中挑东西,都还牵着盛菏。
于是那股热意也就顺着郁兰汀的手传递到盛菏的手上,从手腕开始,暖到指尖,又顺着离心脏最近的左手指尖,回流到心脏。
一团火逐渐要烧起来。
郁兰汀忽然松开手。
“盛明明,你买这个送我好不好?”
盛菏顺着看过去,郁兰汀的左手上拿着一环由浅蓝色与暗绿色的细细绳子交叉编织而成的简约手环。如果不仔细看,第一眼可能会当作几块钱一把的头绳。
普通到盛菏下意识接过细绳,从头到尾观察了个遍,最后也没有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你确定要它?”盛菏匪夷所思。
郁兰汀微笑着点头:“嗯!”
盛菏的视线在摊位上扫了一圈,这一家卖的全是些不起眼的手工diy饰品。见她们驻足,店主连忙热情地跟盛菏介绍:“这里还有绳子可以传各种颜色的珠子,像你们拿的这一根,尾端可以穿两颗玛瑙,中间也能穿一些其它小饰品。”她边说边看郁兰汀,显然认为郁兰汀才是拿主意的那个人。
盛菏伸手拨弄了一下边上放珠子的盒子,看中几颗很小的纯色:“红色怎么样?还挺显白的。”说完顿了一下,发现红配绿了,果断放弃,“翠绿色这颗也可以,但是会不会和绳子颜色冲突?”
在最初的疑惑之后,盛菏好像很快就接受了郁兰汀的选择,并且一秒进入状态,仔细挑选起来,好像要戴这根手链的人是她一样。
盛菏看向郁兰汀,店主也看郁兰汀,都在等郁兰汀拿主意。
被两道视线注视着的人微笑着摇一摇头:“不用其它的装饰,就这一根绳就可以。多少钱?”
这种买椟还珠的做法让店主愣了一下:“15块。”
郁兰汀看着盛菏:“付钱吧。”
盛菏:“哦哦。”
从头到尾,盛菏都没有问过郁兰汀的理由,似乎在她心里早就默认了,郁兰汀怎样做都是可以的。
她拿出手机扫码,支付完后看着郁兰汀在店主的帮助下,把那根极其普通的细绳戴在左手手腕上,堪堪卡在腕骨处。
“这个戴上就取不下来了哦。”店主提醒她们。
十五块钱的小玩意,放在寸金寸土的燕市,实在算不上贵,盛菏在校外和顾盈随便撸一顿串都要五六十块钱。
也就当然不能指望这根绳能玩出多少花样。
郁兰汀对店主客气地笑笑:“谢谢,知道啦。我没想再取下来。”
两个人自摊位走开后,盛菏才问她:“你刚才说你没想取下来,为什么?”
“很想听啊?”
盛菏点头:“嗯嗯嗯!”
这次郁兰汀没再故意钓盛菏。她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刚绑好的那根蓝绿双色细绳,冲着盛菏晃了晃:“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送我的那根红绳?”
盛菏:“?”
看见盛菏迷茫的表情,郁兰汀就知道她早就忘记了。不过这早该在预料之中,那个时候盛菏年纪也不大,做什么事情或许都是一时兴起,忘记也是正常的。
郁兰汀带着盛菏一边慢慢散步,一边对她回忆:“是你中考前的寒假里,我辅导你功课的时候,你提到我临近毕业,要送我礼物。”
中考前的寒假。对于那一年的记忆,盛菏最后所留下的记忆就只有她与郁兰汀约定,高中一定能进去一中重点班。相应的,郁兰汀会答应她一个愿望,在她中考前也会打电话给她加油。
但是这个双向约定,就只有盛菏一个人单方面完成了。后来郁兰汀一声不响出国,在漫长的等待中,盛菏才知道,原来那次寒假竟是她见她的最后一面。
因为结果不好,所以一整个寒假的事情,都被盛菏的大脑自动压缩到最后一次见面,而其它的,就全部都被深深埋葬了。
但其实那年寒假,她们所约定的不只有中考,还有郁兰汀的大学毕业。
“那时候谈到我即将毕业,你说你要中考,肯定没办法参加,所以就送我一根从孔庙求来的红绳,祝我前程似锦。”
年少的心意真挚而热烈,盛菏早就忘记了,但是郁兰汀还记得。
那根红绳一直伴随着她度过那年与父母漫无休止的争吵,做出割舍却最终被分手的结果,以及独自一人在异国的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