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菏？”
她转过头，郁兰渚不满地盯着她：“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啊。”她吐吐舌头，“刚才在想东西，不好意思啦。你前面说什么？”
郁兰渚一脸的“我就知道”，撇撇嘴小声说：“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思春。”在盛菏对他动手前，他熟练地改口，“我说，学校今年的科研能力培养计划要填表了，你选了哪位导师？”
盛菏摇头：“我没报名。”
见郁兰渚还是盯着她，盛菏解释说：“学校在暑假的征文比赛我已经报名了，十月份还有学院的比赛，实在腾不开时间了。”
郁兰渚哦一声，两人也就是随口一聊，他顺口说：“加油。”
盛菏笑笑，回道：“你也加油呀，科研竞赛。”
说完后两个人继续逛超市，郁兰渚拿着清单在前面走，盛菏推着购物车慢慢跟在他后面，时不时拿一点在清单之外的额外零食，并且很好心地帮郁兰渚也拿一份。
他两从佐料区走到零食区，盛菏正对比两包薯片口味时，边上玩手机等她的郁兰渚忽然抬头说：“对了，你知道我姐回国了吗？”
他乍一开口，盛菏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你姐？郁兰汀？”
郁兰渚嗯一声：“难道我还有第二个姐姐吗？”
盛菏：“有啊，我呗。”
郁兰渚冷笑一声，又重新回到手机上去，仿佛刚才只是通知她一声。
没有人注视的时候，盛菏才抿了抿唇，心里慢慢把那个名字和郁兰渚刚才的话对上号。
郁兰汀。
这个名字她一个人念了六年，最近一次提起被她提起，除了刚才外，是在昨天晚上。
她从失重的梦里哭醒过来，心里乱地要命，就跑到书桌前练字。郁兰汀这个名字就写在被她临帖的那本字帖上，是特意写给她的，工整大方的行楷。
八月初的超市，冷气开得十足，盛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忆从昨天晚上的那本字帖之后，一路弯弯绕绕地闪回出过去十多年里的各种片段。
有很小的时候，她踮起脚扒着郁兰汀的书桌看她练字，视线从毛笔笔尖转向认真的侧脸；有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郁兰汀坐在她床边，手里捧着一本故事书哄她睡觉。她小时候几乎跟在郁兰汀身后长大，一路长到青少年时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思想，还未来得及告诉她，这个人就一去不回头。
盛菏的记忆停格在她见郁兰汀的最后一眼，是对方大四的寒假。那一年郁兰汀临近大学毕业，盛菏临近中考，寒假结束前，郁兰汀还坐在书桌边上盯着盛菏背单词，盛菏提到六月份的中考，郁兰汀算了算时间后说：“可能来不及了，那段时间也刚好是我的答辩时期。”
盛菏鼓了鼓嘴，还没说什么，郁兰汀就一个转折说：“不过——我答应你，如果你中考发挥出色，那我就帮你实现一个你的愿望。”
盛菏在“什么愿望都行吗”和“怎样算是发挥出色”之间选了后者，郁兰汀偏头想了想：“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那么一中吧，这也是你的第一志愿是不是？”
盛菏点点头说好，又说：“但是，我本来就可以进一中呀。”
她的模拟分数稳定，老师们都说能稳进一中，下半学期开学后她还会参加学校给她们这些年级前五十的尖子生们所开设的冲刺课。
“哎呀。”郁兰汀笑着说，“那我就得提前准备准备我们明明的愿望了，等你最后一门一考完，我就帮你实现。”
盛菏想了一下，摇头，然后她报了一个分数：“这样吧，如果我考到这个分数，那我们的约定才成立。”
郁兰汀高中不在本市念，她的中考录取分也和本市不一样。这个分数远超一中录取分，是重点班排名中上的分数线。
郁兰汀不知道，但是她还是笑着说：“好呀，那就这么定了。”
记忆里，那天的其它事情已经变成了大片空白，现在想起来，大多应该是些很常规的、与郁兰汀无关的事。郁兰汀在那天早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给你加油。
——“盛明明。”郁兰汀一向叫她的小名，只有重要的事时才加她的姓，“你中考的前一天晚上，我会打电话来给你加油的。”
郁兰汀说这也是一个约定，但是她失约了。
从寒假那天之后到现在，整整六年，盛菏没再见过郁兰汀，没再听过郁兰汀的声音，也没再从任何人口中听见过郁兰汀的名字。
盛菏握着推车的手紧了又松，故作轻松地问郁兰渚：“你姐姐，她怎么又忽然回来了？”
郁兰渚轻松地摇摇头，转身把一盒巧克力丢进购物车里：“不知道，我也是早上才听奶奶说的，说她大孙女晚上过来给她过寿。”
郁兰渚看了盛菏一眼，语气奇怪：“你也知道，我姐出国后，我爸妈就不让我在家提她了。”
盛菏扯了一下嘴角：“他们不喜欢郁……你姐姐选的专业。”
郁兰渚耸耸肩，他和盛菏年纪差不多，盛菏小时候常常跟在他姐姐后面，两个人这些年差不多算是一路跟着郁兰汀长大的。
郁家是书香世家，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原本希望长女能继承衣钵，继续走学术路线，没想到他姐姐大学志愿从经济填到金融再到管理，帛大六个平行专业，愣是全都吊死在经管一个学院里。
录取书出来的那天，他爸妈差点没气死在家里。
“算了，不说这个了。”郁兰渚甩甩头，换了下脑子，姐姐回来他也很高兴，这六年里断了联系的不只是盛菏，他也不被允许和姐姐联系。
“我姐姐下午就到，你中午干脆就留在我家，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盛菏“啊”了一声：“这样好吗？”
郁兰渚呵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啊，听见我姐姐回来，明明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他故意把“明明”两个字咬重，也不知道是在暗示些什么。
下一秒，盛菏故作娇羞地打他一巴掌。郁兰渚没避过去，胳膊上挨了一下，立刻：“你能不能淑女点啊！”
盛菏：“嘻嘻。”
郁兰渚揉着胳膊：“到底去不去？”
盛菏：“去！”
两个人推着满满的购物车过去结账，大部分食材都是郁兰渚买的，他奶奶今天过寿，家里就他一个闲人，盛菏是被他拉出来陪他的。
从超市出来后，郁兰渚走另一个门去后面的停车场开车，盛菏拎着一大堆东西留在商场前门里面等他。商场里冷气开的也很足，这会儿正在放的歌听起来十分有年代感，那种正经的美声唱腔一听就是央视各种庆典的专属调调。
就是旋律有些熟悉。
盛菏侧耳又认真听了两句，商场里还是有些嘈杂，但是听到第三句时她还是记起了这首歌。
郁兰汀十八岁那年寒假，从帛大回来后的第二个晚上，她请盛菏出去吃饭。她们回家时已经圆月当空，冬天的晚上，抬头看月亮时总感觉空气里飘着一层薄雾。
郁兰汀让盛菏在楼下等一会，她回家取了自己的小提琴，再出来后跟盛菏说：“陪我听一支曲子吧。”
那天晚上，郁兰汀用小提琴拉的就是这支曲子，《在银色月光下》。
盛菏安安静静把这首歌听完，就像是那时候安安静静待在郁兰汀身边，把那支曲子听完。
商场的歌自动播到下一首后，盛菏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喵喵喵在吗？
顾盈秒回：说。
盛菏：郁兰汀回国了。
盛菏：郁兰渚刚刚跟我说的。
盛菏：她下午到她奶奶家。
顾盈：卧槽！
顾盈：语音！
下一秒顾盈的语音电话切进来，盛菏秒拒。
盛菏：不方便，在等郁兰渚。
顾盈：行吧，那就纯聊天。
顾盈：郁兰渚说的时候，你没在他面前露馅吧？我的意思是忽然爆哭之类的。
盛菏：……
顾盈：开个玩笑。
盛菏：……我也没有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吧。
这时候郁兰渚把车开过来了，稳稳当当停在门口，隔着商场的透明玻璃门，降下车窗等她。盛菏匆匆发了一句有事先溜，就直接把手机锁屏收回兜里。
因此也错过了顾盈在下一秒发来的致命三连：
顾盈：那你是怎么想的？
顾盈：下午要去见她吗？
顾盈：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