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搜!”
一声令下,另外两人提着刀小心翼翼地朝木屋靠近,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祝岚夕屏气凝神,身侧交握的手被人握了握,忽然听他道:“帮我一次。”
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虽不知是帮什么,但他开了口,她便会毫不犹豫。
万籁俱静中,终究还是他们主动站了出来。
两方人马对峙,目光在空气中不期而遇,倏然相撞,仿佛刀剑相击,似有金铁之音在空中响起。
祝岚夕在对方眼中清晰的看见了惊诧以及滔天恨意。
反观谢景辞,倒是淡定的很。
看样子这是遇见了仇家?
如此局势,他们二人势单力薄,对方人多势众,怎么看,他们都是劣势。
“谢景辞,竟然是你。”贺老大眸中难掩惊愕,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回想起两年前被此人断臂的场景,贺老大那只早就空无一物的左臂竟又隐隐作痛。
谢景辞姿态闲散,语气清淡:“别来无恙,贺老大。”
“呵。”贺老大嗤笑一声,目光在触及他身后藏着的女郎时深了几分。
稀奇,他身边何时有了女人?
谢景辞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侧肩挡住身后的人。
扫一眼他们个个如临大敌的表情,视线落在被他们抬着的贺老二身上,善意提醒道:“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为好,再耽搁下去,怕是二当家的就撑不过今天了。”
贺老大下意识看了眼身后奄奄一息的贺老二,紧了紧手中刀柄。
老二不能出事,可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谢景辞,如此绝佳机会,断臂之仇怎能不报。
他给另外两个人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拔刀伺机而动。
两厢僵持下,贺老二撑不下去了,突然从口中喷出一团鲜血,顺着下巴和脖颈,直直流入衣襟之中。
贺老大恨恨地看了眼谢景辞,终究还是选择先去查看贺老二的情况。
“顾不了这么多了,先帮老二把竹箭拔出来。”
他自是知道,插进身体里的长箭不能轻易拔出,可目前的状况,贺老二根本就撑不到回寨子找医师,再耽搁下去也不过只有死路一条。
谢景辞淡淡瞥一眼,似是想到什么,继而道:“你想他死的快一点,你就拔吧。”
闻言,正准备拔掉竹箭的贺誉立马松了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那你说,怎么办?”贺誉心下焦急,也顾不得求助对象是他们死对头了,大声吼道:“你行你来!”
谁料对方轻飘飘来了句:“我不是医师,自然是不行。”
“……”耍他们玩呢?
贺誉气得牙痒痒。
“我是。”一道轻柔女声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从谢景辞的话中,祝岚夕猜到他所谓的帮忙是想让自己去救人。
贺老大锐利的眼神扫向谢景辞身后的女人,冷声道:“你能救?”
“我试试。”她才不敢跟他打包票,能不能救,还得看那人中箭情况。
祝岚夕见他们没再做出什么动作,便迈步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而谢景辞则手掌搭在剑柄上,紧跟在祝岚夕身后,若是对方展露一丝杀心,他会立刻反击。
贺老大和贺誉对视一眼,耳语了几句,决定先让祝岚夕先试试,如果实在救不了,再动手也不迟。
一行人把贺老二抬进了屋,让他斜躺在地上固定住,尽量不碰到伤口。
祝岚夕凑过去,先是检查了一下他的意识状态,随后便去察看他左肩上的伤势,可是血污和衣服将其遮盖了个彻底,压根就看不清伤口的大小。
她拧眉,看来只能剪破衣服了。
祝岚夕开口朝谢景辞要了一把匕首,却遭到了贺老大的厉声呵斥:“你干什么?”
“闭嘴。”祝岚夕冷冷看了贺老大一眼,并不想和他多做解释,动作迅速地拿匕首划开贺老二的衣领。
“你……”
贺老大一时哑了声,看着祝岚夕确实没有要下手害贺老二的意图,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对上了谢景辞似笑非笑的眼神,用舌抵了抵腮帮子,瞪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祝岚夕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人的伤口,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交锋。
竹箭稳稳插在骨肉当中,只要稍微碰一下,便不断有血往外渗出,可恐至极。
祝岚夕深吸一口气,将贺老二身上干净的布料割下来几块,稍微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在竹箭周围的伤口撒上她刚才用来治疗手上伤口的药粉。
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开口招来谢景辞:“你帮我按住他胸口。”
她的左手受伤了,用不了太大力气。
“我来。”贺誉挤开谢景辞,先一步蹲在祝岚夕身边,他是半分都不信任这个姓谢的,让他接近贺老二,那不是把羊羔子亲手送入狼口吗?
“也行。”祝岚夕没时间再跟他废话了,言语简洁地指导了一番他该怎么按,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深吸一口气,手握在竹箭上,在巧劲下一用力,便将其拔了出来。
“血,好多血流出来了。”贺誉看着自己按在贺老二胸口上的手已经被喷涌而出的血迹染红,不由急切地看向祝岚夕。
后者白皙的脸上被溅有几滴鲜红的血液,平增了几分妖冶之美。
“我知道。”祝岚夕把竹箭扔到一旁,快速点了贺老二身上的几个穴位,将多余的血擦净后,把那瓶药粉全都倒在了伤口上,再用布条将其包扎住。
刚开始还在渗血,但是没多久便止住了。
“把火点起来,方才淋了雨,伤者现在不能受凉,最好能煮点热汤给他灌下去。”
做完这一切,祝岚夕本想起身离开,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从外衫里拿出来一瓶药丸,空出来一颗,眼疾手快地给身前人喂了进去。
“你喂的什么?”贺老大警惕道。
祝岚夕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摆摆手:“你既然不信我,一开始就不该让我救才是。”
贺老大哑口无言,从鼻子里喷出一道热气,沉默一会儿后,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冷声道:“老子可没让你救,是你自己说要试试,老子才让你试的。”
如此不要脸的说辞真是将人逗笑了,祝岚夕冷下脸来,有本事你将竹箭插回去啊。
不欲与其多说,在其咄咄逼人的视线中站回了谢景辞身后。
“既然已经没事了,那就告辞,另外,此番救命之情还望诸位牢记。”谢景辞拱手抱拳行了个虚礼。
规矩倒是做的足,可这话却丝毫不见客气。
话外之意便是:老子媳妇救了你,不仅要你感恩戴德,这恩情往后还得找你还的。
见他说完便要走,贺老大咬牙低吼道:“站住!老子可没说要承你的情,在那之前,得先将咱两的账算清楚。”
眨眼间,另外六人在贺老大的示意下遥遥包抄过来,迅速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面前唯一的出口也被人以身躯堵上,一个个面容狰狞,凶相毕露。
谢景辞冷嗤一声,似乎早就料到此等场面,如墨黑眸深不见底,看的人心中发虚。
他本想借此件事情,缓和与贺家寨如履薄冰的僵持关系,却未想到对方当家人至今还恨他入骨,丝毫不给机会。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开打就行。
谢景辞利落出剑,直指贺老大:“那就算算账好了。”
贺老大为首,将手一挥,众人各执利器,蜂拥而上,朝他猛扑过来。
“且慢!”祝岚夕压下心火,拦住了双方欲动手厮杀的动作。
瞧着面前这些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的汉子,无奈地扶了扶额,为何总喜欢舞刀弄枪,能用谈话解决不好吗?偏要动武。
看来她方才留的后手并未盘算错。
祝岚夕忽视掉贺老大脸上那不耐烦的表情,勾了勾唇,故作高深道:“你方才问我给你兄弟喂了什么?”
“我现在便告诉你,如你所想那般,那药……有毒。”
那张被乌发半遮半掩的小脸上,红唇一张一合,所说之言极具蛊惑力。
“少唬我,救人后,又害人,你怕是闲得慌。”可贺老大显然并不信。
也对,少有人像他这般无耻,恩将仇报的烂人一个。
“你既然能言而无信,恩将仇报,又怎知我不会给自己留条退路呢?”她直起身,抬腕擦了下脸上方才溅上的血污,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讽刺。
祝岚夕接着道:“让我们走,五日后再来我们寨子取解药。”
贺老大对她所言不屑一顾,讥笑道:“你以为老子会信你?”
他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相信。
贺誉在贺老大和地上躺着的贺老二身上徘徊了一会儿,若是两年前,他自是为贺老大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可自从两年前决策失误导致断臂之后,贺老大的性格就越发阴晴不定,甚至是执着于报仇而有些疯癫极端。
寨子里许多人早就对他这个首领心生不满,而贺老二作为二当家这两年的为人处事反倒是越发得人心,更何况其手段和领导力都不输贺老大,隐隐已是人心所向的下一任首领。
如今不管这女人口中所说的“毒药”是不是真的,他心中更偏向于救贺老二的命。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走上前附在贺老大耳边小声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大,咱总不能拿二当家的命……”去博吧?
“你是叫老子放了姓谢的?”贺老大不等他说完,双眼一眯,脸上横肉都气得发抖。
瞧他们似乎意见发生了分歧,祝岚夕决定再添一把火,悠悠开口:“不放也行,反正自有你们二当家的陪葬。”
谢景辞偏头看了她一眼,很想说: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他又不是打不过。
可是瞧她这般认真保护自己的样子,便默默闭上了嘴。
不能扫了她兴致。
察觉到谢景辞的视线,祝岚夕余光瞥了他一眼,却见他嘴角带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俨然是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不明所以的祝岚夕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朝着贺老大身边那位面色动摇的男子沉声道:“今日你们老大能为了自己报仇的私心而舍弃了这位二当家的命,谁知改日不会舍弃你们的?”
贺老大根本不打算让步,可当看见其他几个兄弟迟疑的表情时,脸色还是一变:“臭婆娘,挑拨人心的本事倒是一把好手。”
他的话刚一落地,一道寒光裹挟着阵阵劲风,呼啸而出,霎时间,锋利的刀锋就已抵至他的喉间,直击他的要害。
“嘴贱,找死!”
谢景辞瞥来的目光冰冷无情,透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之色,犹如手中闪着寒光的剑刃一般,似乎要将他的身体片片肢解开来。
贺老大后背不禁冷汗直冒,这眼神他两年前也体会过,他明白,眼前人已是动了杀心。
而颈间没入血肉之剑也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杀他,易如反掌。
“阿辞。”祝岚夕愣怔在原地,痴痴地唤了他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局势转换让她猝不及防,记忆里某些被模糊的东西慢慢清晰了起来。
在她印象中,俞白师兄是她认识的人里为数不多的武术高手,就连向来吝啬夸人的师傅也夸过他一句“天赋异禀,可塑之才。”
以前在药谷里的那段日子里,两人经常为一些小事吵架斗殴,次次都是脾性好的俞白师兄先朝她低头。
她竟忘了,二人每每都是打得不相上下,双双负伤,可见谢景辞的武术造诣绝不比祝俞白差。
她猛然回过神,那方才她的所作所为,竟是多此一举?
“行,好样的,不愧是你。”贺老大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咽了咽口水,空出拿刀的两根手指,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将其推远些,可那剑身竟纹丝未动。
无法,他只得咬牙切齿道:“放你们走,行了吧。”
谢景辞却并未收剑,似乎是对他这不情不愿的语气不甚满意,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冷冷开口:“这份恩情……”
“弟妹的恩情,老子记下了,记下了,可行?”眼瞧着刀刃离自己更近了一寸,内心深处对谢景辞的恐惧涌上心头,贺老大眼睛一闭,连声抢答。
“……”
祝岚夕眉头微蹙,不敢相信方才那般强势的匪头子竟低了头。
不过也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还能怎么着呢?
“解药呢?”贺誉站于木屋前,望着马背上的二人,特意提醒他们别忘了这茬。
祝岚夕愣了愣,那神情像是忘了这事一般。
在他的注视下,祝岚夕故作一本正经地想了想,然后念了一副固本培元的简单方子,就几个药名,也方便他记住,简短道:“你按照我说的,给他喝上两副就行了。”
贺誉垂首默默记下所有,再次抬眸时,空地上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一阵清风拂过,祝岚夕冷着脸幽幽“算账”:“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是不是?”
“嗯。”
“那药没毒是不是?”
祝岚夕一愣,闷声回:“嗯。”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寨子。
没走多远,便遇到了怀里揣着两坛酒的葛修。
满面春风,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见到他们,就热情招呼:“哟,老幺和祝道长回来了,走,去我家喝酒吃饭去。”
谢景辞也没推脱,一眼看穿他为何事高兴,道:“又从史晧那赢酒了?”
葛修嘿嘿一笑,那表情得意极了,遂道:“今儿兄弟们都去我家吃饭呢,你们也不用回去再开火了,正好在这儿碰上了,省的我再跑一趟你家。”
谢景辞没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往祝岚夕那儿看了一眼,而后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眼睛里尽是疑惑,似是不懂别人问的是他,他看她做什么。
葛修会意,爽朗一笑,拿胳膊撞了撞谢景辞的手臂,别有深意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惧内的……”
祝岚夕站的有些远,没太听清他们的碎碎念,但葛修时不时瞥向她那略显“猥琐”的表情还是透露了他们在谈论她这件事。
她不由挺了挺瘦弱的身板,站的笔直了些。